第六十回
讲诚信上门送药品
立新项三访无锡城
生产原料的及时运回,小药厂又一次闯过难关恢复了正常生产。眼看着外销合同送货日期将近,我们除加班加点地生产,保证兑现合同外,更重视的是加强了对药品质量的检测、检验,为的是遵合同、守信用,确保好不容易打开的销路更加顺利畅通。若再出现质量问题,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断了销路不说,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亊,将更影响部队的声誉。因此,每批药品感官检测和动物试验除各专职检验人员严守职责、认真把关外,孙干亊和我们行管人员都将跟班督促检查,确保质量万无一失。
按照供货合同要求,药品送货日期已至,后勤部领导很是重视,为保证首批送货药品安全送达,特指示战勤科通知运输连安排连、排干部轮流值勤,亲自驾车送货。药厂则由我专程跟车上门办理交付结算手续。按当时小药厂日产八百瓶左右的产量,一次安排一部解放牌卡车送货,每趟拉两百箱计四千瓶毛重四吨,再加上仓库先前储备了部分产品,所以每星期要安排送货两次,否则仓库将堆放不下。送货任务如此繁重,路程又较长,而且又不是同一个接收点,最近的泗洪县有几十公里,其他都在一百公里以上,最远的有两百多公里,来回要满满一天的行程。因此,每次送货都必需要起早装车出发,中午前赶到卸货,下午结算好货款返回,傍晚才能赶回驻地。如果送往最远的灵璧、五河县,路程就更远,需要头天提前装货,第二天一早出发,回来还得要摸黒进门。为熟悉送货线路和实地探测一下路况,首趟送货部领导特意安排老搭档运输连副连长驾车和我一同前往。我们特地选择最远的灵壁县作为首批送货点。
那是一个夏日炎炎的清晨,一大早满载着四吨药品的军用大卡车从泗阳县出发,沿泗〔泗阳〕宿〔宿迁〕公路以40码的时速向西北宿迁方向快速行进。四十分钟后车过洋河镇下了省道,然后左拐又折向西南的简易沙石公路驶向泗洪县。此时太阳刚好迎面斜射,尽管车窗大开,火辣辣的太阳光直照得驾驶室闷热无比,热浪一阵阵迎面扑来,灼热的火风刮得胸口出奇的难受。象火笼一样行驶中的卡车随着路面越来越窄,路况越来越差,车速一下子降到了30码、20码,如同老牛拉破车。闷坐在驾驶室的我和副连长,上有烈日晒、热浪蒸,下有发动机烤,就更加感到酷热难耐,浑身的军装早以湿透,短短50公里的路程花了近两个小时。好不容易开到了泗洪县的主干道,车速提了,风也凉了,人才缓过气来。车到泗洪县已是上午十点刚过,车停路边一打听,离安徽泗县尚不到50公里,离灵壁县也只百把公里。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往前赶,想争取在中饭前赶到灵壁县下货,岂知这两省县级公路的接合部是个三不管地段,路况极差,简易的沙石公路非常狭窄不说,许多地段坑坑洼洼,无人维护。沿途车辆交会,必须提前减速找较宽的路面靠边停下,否则实难通过,今天幸好是副连长亲自驾车送货,他驾龄长、技术好,经验足,曾经上过抗美援越前线经受过战火的考验和锻炼,同时行前对车子进行过专门的保养。否则换成其他技术不过硬的驾驶员或车况不好的车子,不说会发生交通亊故,也可能早就抛锚罢工了。副连长镇定地紧握着方向盘,车子随着崎岖不平的公路以十几码的速度摇摇晃晃慢慢地向前颠簸着。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烈日当空,陡然天边风起云涌,一刹时黒云腾空翻滚,风卷沙石乱飞。“不好!暴风雨要来了”我这话音未落,“赶紧加固蓬布绳索,不能淋湿药品”副连长一语抢先,并来了个紧急刹车。我们赶紧跳下车,爬上车顶盖严蓬布,然后我在上,副连长在下,两人再次紧固绳索。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电闪雷鸣,大雨劈头盖脸倾盆如注。我和副连长迅速加固好蓬布,两人早已被淋成了落汤鸡。狂风刮得让人站不稳双脚,雨水夹杂汗水满脸流淌得睁不开双眼,我们紧拉住绳索,吃力地抓扶着车挡板摸向车门,一弯腰双双钻进驾驶室,不停地直喘着大气。在紧闭的驾驶室内,我们望着这电闪剌目的窗外,雷声炸耳欲聋、暴雨砸地生烟、天地混沌昏暗的险象;公路平地起水呼呼作响,污泥浊水凶涌咆哮着漫过路面、漫过田埂、漫过塘堰,涌向洼地、涌向河流……的场景。不由胆颤心惊、恐怖顿生!这是我人生中又一次遇到的惊心动魄的险境,困境之下,背水一战,反到使我们更加坦然镇定。任你电闪雷劈、风狂雨猛
,我和副连长打起精神端坐车内,拭目以待。见景生情反到勾起了我整整十年前一叶孤舟湖中遇险的往事,不由不感慨万千诗意陡生:
〔一〕
巡湖遭困十年前, 孤舟一叶水连天。
寒风裹雨催浪急, 惊涛声声荡夜船。
人生初涉坎坷路, 征途无处不艰险。
〔二〕
十载又遇天不测 车行皖北风云变
雷鸣电闪风雨狂 平地掀浪水生烟
革命战士何所惧 敢斗天公只等闲!
困难象弹簧,看你强不强。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这是部队战友们常说的一句口头禅。狂风暴雨终于被我们军人的英雄气概吓跑了,一转眼已是雨过天晴,太阳还是那么艳丽,空气更是无比的清新。一场暴雨阻隔了我们近一个小时,副连长抬手一看手表刚过十一点钟,我们赶紧掀开蓬布检查药品,还好只有少许包装箱被暴雨打湿
,于是,副连长赶紧点火起步前行。此时的沙石路面更是被暴雨冲刷得沟沟坎坎、凹凹凸凸,许多路段塌陷严重,副连长异常小心地把牢方向盘,缓慢绕道前行,一路上硬是凭着熟练的技术终于快要驶出了被暴雨冲毁得弯弯曲曲地的地段,眼看着泗县马上将到,我正轻松地吐出了一口气,突然,行进中的前方路面受压陷塌,副连长赶紧手脚并动刹住车子,好悬!左前轮因路面塌方而悬空。副连长立即加大油门猛打方向倒车。车子到是退出了塌陷地段,可右后轮确又深陷在泥坑之中熄火不能动弹。我拿着摇把下车试插着反复摇转,就是欺生发动不了,不是反弹打着了手臂,就是摇空档使不上劲。后来还是在副连长的口述指点下,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摇得满头大汗才好不容易摇着了发动机。可不管副连长如何加大油门,车轮只是原地打滑空转,非但不能冲出,反到愈陷愈深。没法,我俩四处搬来很多石头垫在轮胎下面,副连长在驾驶室把着方向盘、猛踩油门,我在车后使劲用肩膀扛推,也只是蚍蜉撼树丝毫不能动弹,不但冲不出泥坑,反到飞淺得我泥水满脸、满身。力不从心,时不饶人,我赶紧去附近村子里喊人求助。群众听到军车送药遭暴雨陷车,二话没说一下子来了十几人,“一、二、三,加油!……”大家喊着号子推的推,拉的拉,重车终于冲出了陷坑,驶上了公路。我们十分感激地告别了众乡亲,加大马力向泗县进发。车到泗县县城已是下午一点,俩人又渴又饿,早已是筋疲力尽。心想时间不早了,还要急着往回赶,货就卸在泗县医药公司算了,反正第二趟再送灵壁县不迟。可再一想,不行!首批送货一定要讲信用,更何况亊先已经电话通知了灵壁县医药公司,作为部队一定要做诚实守信的典范,前面只有五十公里的路程了,既是国道公路干线,路况又好,虽然没吃饭、没喝水,再坚持个把多小时也饿不死人。我们又马不停蹄地沿着国道干线,向灵壁县飞速行驶着。没多久就到达了县城,正赶上医药公司下午上班,我们赶紧下货,交清药品数量、结清钱款,到附近的小吃店,美美地吃了一顿皖北的名小吃羊肉汤泡大馍。然后,我们下午三点钟出发,从泗县绕道睢宁县再沿104国道经宿迁赶回泗阳,尽管绕道了几十公里,但避开了两省交界的被暴冲毁的三不管路段,晚上七点平安回到了驻地。首次探路送药上门,我们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熟悉了路线,摸清楚了路况,并为日后送货摸索出了一套:“保养车辆、提前装货、天晴出发、国道运行、安全驾驶、确保诚信”切实可行的办法,确保了皖北首批合同药品,准时送达,安全无亊故。
小药厂原料、生产、销售基本步入正轨后,随着市场份额的逐渐缩小,家属队伍的不断扩大,人员思想的复杂变化,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又滋生了。为使这毫不起眼的部队家属小厂,在逐步放开且变幻莫测的市场大潮中,能保持小厂不受市场变化的影响,使一批首长的家属们能正常有班上、有活干的生存前提,部首长不得不又在提前考虑如何尽快转行寻求出路了。一天,孙干亊和我被老部长找去办公室商谈小药厂下步如何发展的思路。我实话实说:“如果继续粗放式的小打小闹,只能维持少量人暂时的简单生产,要继续增加人员,谋求发展,必须要转行或搞精深加工”我和老领导的意见不谋而合。他说部党委已经研究并联系好了无锡化工系统的几个药厂,让我去参观考察,回来拿个意见再研究确定下步如何发展。我一个名不见经传普通战士,蒙组织上和老首长的如此器重、信任,临危授命担此重任,真是喜忧参半。不管是福是祸,我还是那句老话“士为知己者死”领导信我一尺,我要回报一丈。只要是组织和领导信得过,战友们能理解,我就放手去干。至于到底啥时能考验合格入党,没有去多想,也由不着自己去想。我再一次肩负着组织的使命,在军旅岁月的人生旅途上又一次迈开了历练的步伐。
亊前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部党委和老首长也没有具体的交待,我怀揣老部长写给无锡市化工系统党委书记—战友李燕妈妈的一封私人信件,踏上了决定小药厂日后命运的外出考察行程。从泗阳头天出发,再由南京搭乘最早一班火车,在九点钟前我赶到了无锡市。初到无锡,人生地不熟,我按地址找到了无锡市化工系统革命委员会。在传达室我被工作人员引到接待室等候。过了一会,只听见走廊里传来了步态稳健、轻快有力的脚步声和一路上与别人爽朗洪亮的说笑声。人未进门,就听见她无比亲切地大声喊着“小高儿来啦?小高儿!”〔山东口音〕我立忙站起来迎上前去叫声:“王阿姨好!”她连忙张罗着问抽烟不,倒茶没有,使人一听就感受到那种长辈对下人特别亲切和关爱的口气。她没有任何客套,马上就直奔主题干脆地说:“余部长己给我打来过电话啦,知道你要来,不巧我上午还要开个会,不能陪你下去走走,我安排纪厂长陪你先去几个厂看看,晚上我们回来再聊”接着又马上给我介绍随同进来的纪厂长,并再三叮嘱说:“老纪,这几天你的任务就是带部队的小高同志到各厂去好好看看,一定要给我安排好!”趁王妈妈说话之时,我仔细地端祥一下这位开朗、热情,如母亲般慈祥的女性。她齐耳的短发、大大的眼睛、洁白的皮肤、略显微胖的身材,但天生一副魁梧的个子和一身简朴的打扮,好一派有气质、有水平、有修养的老干部形象。相比之下,纪厂长瘦长的身材、黄黄的皮肤,高高的颧骨上安着一副大而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一见,就能看出是一位兢兢业业、精明强干的企业领导。纪厂长给我借来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我们俩骑车出了机关大门,沿着无锡繁华的街道一前一后出城北,向无锡市制药二、三厂骑去。一路上,市郊江南水乡的小桥流水人家、田园水网风光、白墙灰瓦民居、村镇乡野美景,如板桥大师笔下的画境一览眼底。大约骑了个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以制作维生素类药品原料的二厂,穿上车间工作服,在纪厂长的带领下全程参观了该厂的生产设备和生产工艺流程。最后,我们来到成品车间,技术人员又详细介绍了各种维生素原料的性能和功效。然后,我们在厂里食堂吃过中饭又到生产抗菌素药类的三厂进行了参观。傍晚,我回到了王妈妈家,〔当地人习惯把年龄大的阿姨尊称为妈妈〕她特意为我做了一顿颇具无锡风味的丰盛晚歺等着我吃。王妈妈的厨艺真不错,她烧了许多菜,特别好吃的还要算那狮子头、和烧面筋。尤其是红烧夹肉面筋,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吃到的,至今还念念不忘。不仅如此,王妈妈为了方便我参观学习,硬是不让我去住招待所,在楼上专门收拾了一间她儿子过去住的房间让我住。〔战友李燕姐弟三人都上学、参军在外〕晚上,王妈妈就我们小药厂今后的发展问题与我交谈得很晚,她还询问了女儿燕燕在部队的一些情况。看到我一名小小年纪的战士,能身负重任单独外出执行考察任务,并表现得如此的老诚、稳重,她很是关爱和赏识。第二天一早,王妈早就烧好了稀饭、煎好了荷包蛋,还特地买来许多包子,油条等早点,让我慢慢吃。望着她老人家热情、慈祥、好客的面孔,想着她领导工作那么繁忙,为我这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兵,如此之热心照顾、周到安排,真是打心里过意不去。吃过早饭,她又领我到楼上储藏室,推出一辆满是灰尘的自行车,亲自用毛巾为我擦拭干净,让我这段时间好天天骑着它下去考察用。此时,我再也忍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此次考察学习,我在王妈妈家一住就是十来天,直至圆满结束,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无锡,饱含感激之情告别了我一生中遇到的除了母亲以外又一个慈母般的善良女性。
时隔不久,我第二次再访无锡城。那是带着部党委研究决定药厂准备新上维生素类小针剂生产项目的设想和方案,有目的的来考察小针剂生产的工艺流程和机械设备、型号、及生产厂家的,并为日后生产维生素类小针剂原料与二厂冾谈今后的供货问题。王妈妈还是那样在百忙之中热情接待了我,并根据我们的计划和要求作出了仔细的安排。纪厂长更是不厌其烦地陪同我到相关厂参观、学习。还在生产原料上给予了无私的援助,使我又得已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接连第三次我又再访无锡城,那是在几个月后,我们小药厂计划新上的小针剂项目生产设备、原料己全部采购到位,选送首批学员到无夕进厂学习培训的。并代表部首长和小药厂全体职工家属向热情关心支持我们的王妈妈、纪厂长等领导表示衷心感谢!并向厂方敬送锦旗的。
先后三次受命赴无锡参观考察学习,使我感慨终生:一是深刻领会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里,企业之间的相互支持和援助比什么都重要;二是热情、真诚、无私、奉献是中国工人阶级最宝贵的品格和美德;三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是有幸接触到了一位待人真诚热情、为人耿直爽朗、作风果敢正派,领导水平超群的伟大女性—王妈妈。时隔十几年后,想不到有缘人千里再喜逢。王妈妈随老爷子荣调合肥。老首长李政委任解放军电子工程学院党委书记,王妈妈调合肥任市劳动局副局长。战友李燕也调一O五医院当医生。更有缘的是,她选中了我同年入伍的老乡,复旦大学的高才生,后荣升解放军国防大学任正师级教授的周本钦战友喜结良缘,成了地道的松兹媳妇。得知王妈妈调任合肥后,我几次去省军区干休一所看望过她老人家,她还是那么思维敏捷、那么洪声大亮、那么热情好客,那么真诚爽朗。令人遗憾的是,她老人家仙逝时,我未能得知消息去最后送她老人家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