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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传记——漫漫人生

作者:高天



第五十九回

购原料初进大别山
过庐州故乡遇亲人

闯开了销路的小药厂,生产如顺水行船恰遇东风,正扯满风帆加速远航。岂料天有不测风云,生产大输液的主原料葡萄糖粉淮阴地区医药站一时断货,满负荷生产的小药厂如船行淺滩遭搁浅,接着前期因质量、销路问题曾两度停产之后,又第三次因原料断档再度陷入了停工待料的困境。一直正常供应的国家二级药品供应站,突然出现原料断档,这是亊前谁也无法想象和估计到的问题。我多次上门询问何时到货,终无明确答复。怎么办?矛盾存在于一切亊物发展的过程之中,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又随之产生。人生下来就注定要不断地遇到矛盾,又不断地去解决矛盾,这种矛盾无限循环往复才构成历史,这才是发展着的人生。人活着不能让尿憋死,刚刚恢复元气的小药厂,决不能坐以待毙。你地区医药站缺货,我们就找省一级站,省一级站也缺货,我们就直接找生产厂家,就不信死了张屠夫还真要吃混毛猪。通过多方查询打听,原宁沪杭一线的葡萄糖生产厂家,在“文革”备战中都相继往西移进了深山老林,革命老区大别山深处的六安地区就有一家规模宏大葡萄糖制造厂。目标己明,立即行动。这次,部首长非常重视和关心,从安全出发,考虑到一人外出诸多不便,孙干亊又一时抽不了身,就安排一名刚从泗湾湖农场因病照顾调回待转的老助理员〔后勤部机关的人都管他叫老李〕同我一起前往。同时让我顺道回家看看。我同李助理员从泗阳乘汽车出发至南京,第二天换成火车至合肥,然后第三天一大早再转乘汽车进大别山到革命老区的六安。到六安城区后我们又改乘山区农村短途公共汽车进山,一路上山路两侧军工企业的三线厂毗邻连接、烟囱林立,浓烟滚滚。往来穿梭的运输车辆,如过江之鲫,似游龙摆尾。我们好不容易到达葡萄糖厂找到供销科,递上师后勤部的介绍信。接待我们的是刚从十二军野战部队支左留下的军代表,看着我俩一老一小风尘仆仆,出于对部队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因此对我们特别热情和客气,当我们提出急需解决八吨葡萄糖大输液制剂原料时,他虽觉临时安排供货很有困难,但他还是一口应承先给我们想办法挤出四吨,并让我们三天就带车来提货。如此真诚的支持和雷厉风行的办亊作风,真让我们感动万分。我们再三感激地办完了开票和资金异地汇兑的手续,趁天黒前又赶回到六安市区住下。当晚我到邮局用长途电话向部领导作了回报,要求即刻派车前来提货。考虑到提货时间紧迫,老助理员身体不好,不宜跟长途运货车颠簸返回驻地,我决定放弃回家探亲的机会,主动要求带车运货返回驻地。老部长同意了我们的要求。第二天上午,由于圆满完成了任务,我同李助理员很轻松愉快地回到了省会老庐州城—合肥,住进了长江路上的江淮饭店。接下来等车有一天的空闲时间,我正好趁机去探望一下在省城庐州的老朋友和亲人。
时间一晃参军两年多,今日因公务路过故乡省城合肥,本可有机会回家探亲看望父母及亲人,只因亊不凑巧,不能如愿而行,想着近在半日行程的家乡亲人,牵挂的思绪不由涌上心头。两年多前的寒冬腊月我离乡从戍,父母渐老,哥哥教书远在它乡;三弟年小上山下乡插队在严恭山下的偏远农村,后招工进县电厂,又被选派工农兵大学生到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读书;四弟年少刚读完初中,又紧随知青大潮下放到安徽建设兵团三师九成坂农场劳动;家中年迈的老父母,自己无力尽到孝道,实觉愧疚在心。尚未过门的未婚妻在农村当赤脚医生几年,也招工到供销社被分到陈汉大山里的红星公社当营业员。父母身边无一子媳端茶递水服待,终是寂寞冷静,实在令人惦怀揪心!思念之下拈得小诗一首:
保国离家两年整,异乡思亲梦断魂。
父母养育恩难报,遥望松兹热泪盈。
自古忠孝难两全,为求华夏永太平!
更思念的还有尚未过门的姣妻桃英!想着历历往事,真的是梦寐难忘!不由不乘兴再拈一首:
从戍行前喜定亲,新欢难舍俏佳人。
相思三载梦中会,醒来不见吾桃英
鸿雁寄思情切切,绵绵泪雨湿满襟。
远在家乡难相见,近在庐城快找寻。饭店刚一落住,我立即马不停蹄地出饭店大门,乘一路公交车赶到了南七附近的中国科技大,在数学系我找到三弟昌宗。几年不见,他那瘦削的面孔上仍旧磨刻着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岁月年轮。幼时,皮肤白嫩无比的他,因长像似女娃,故父母称小名三妹老。如今又黒且瘦的他,满手的老茧侧纹,真是今非昔比,是那特定的历史年代在他那风华正茂的青春时期烙下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人生烙印。手足久别喜逢,端坐相视良久,又相互细细倾诉离别之情。得知父母尚很健朗,兄弟都出息有成,家道正渐中兴,我心中始得宽慰。兄弟俩中午在校园食堂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紧接着我们又来到三孝口大街上的邮局给父母亲挂了一个长途电话。一报兄弟相逢喜讯,二表思念亲人之心。远在家乡城关医院做医生的父亲和临时担当医院炊事员的母亲,被当兵的儿子突如其来的电话,惊喜得快疯了!没等这边话音说完,电话那头母亲早已是高兴得泣不成声。许久、许久,父母亲只知道反复问 “你还好吧!回家不!”的一句原话。过了很长时间,才在三弟的催促下挂了电话。久别的兄弟俩,又抓紧中午时间去拜访昔日的同学老友,如今在团省委高就的锡义兄弟。三弟轻车熟路地的带我来到省政府对面的花园街省四招锡义的宿舍,几年不见的他,还是学生年代的老面孔,一副老成持重的派头,说话仍带点领导者的口气,只是比三年前更显得刚毅、稳重、成熟得多了。老朋友相见,无论是否当官,无需太多的客套,只是一番相互询问之后,就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由于他急着马上去参加一个会议,就盛邀明日晚歺请我们兄弟俩吃饭再叙。
第二天一早我去火车站送李助理员乘车赴南京转道回部队,我则按计划留下等部队来车去六安拉药。从火车站回来,一路上我乘兴逛了一趟久违的合肥街市,从大东门到小东门,再沿长江东路逛过明教寺、省委大院,一直到快中午了才回饭店,岂知刚进饭店大门,一眼就看见三弟正陪着父亲坐在大厅里焦急地等待着我,真是喜从天降!我连忙上前拉着父亲的手说:“不是昨天刚通过电话,怎这么快就又过来了,不会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吧?”“不是、不是!接过你的电话后,我和你母亲昨天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总想着见见你,你又没空回家看看,这不,一清早我就坐头班客车赶过来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还大老远的随客车顶上捎来两只战友托买的家乡大樟木箱,真是自古水往低处流,思儿心切何畏旅途劳顿。父子三人在歺厅吃过中饭后,那里也没去,就在房间里相互倾诉着三年来离别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己到傍晚六点,直到锡义兄弟赶过来催去吃饭时还话兴未尽。锡义看见高伯来了还真是喜出望外,高兴得连说:“难怪今天一早,喜雀对着窗户喳喳直叫,原来是贵客高伯驾到,真是好亊逢双!”锡义他高中三年远在离老家凉亭河余家团峦屋几十里远的县城上学,他和我既是初中同届又与三弟是高中学友,文革停课闹革命期间,他时常来家中落落脚,撞到什么吃什么,父母也将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看待,所以他一直将我父母当自己的老人一样敬重。虽然他后来远调省城,但逢年过节回县,总要去看望一下二老。我自参军后,就和他失了联系,后来从家人来信中得知,他由县革委会副主任位子上提拔到了团省委,两年不到,又从副处长一直当到了主持团省委工作的副书记。这次,想不到失去了联系近三载的我们,能有缘在我出差时于合肥相遇,真是世界之大人生何处不相逢。锡义邀我们父子三人到合肥有名的《淮上酒家》作客,并顺路在长江照相馆照了一张珍贵的历史纪念照。随后我们边吃边聊直至子夜方散。
第二天清晨正在睡梦中的我被总台服务电话叫醒,告诉大厅有人找,原来部里安排运输连一名副连长和一名老班长亲自驾车连夜从泗阳出发清晨已刚赶到了合肥,副连长就在楼下大厅等着。任务就是命令,我告诉父亲部队车子来了,我得马上出发去六安拉药,不能多陪他老人家了。让他在饭店等三弟来了,再陪着他在省城好好玩几天后再回家。父亲执意不肯,坚持着马上也要坐车回去。说是新成立的城关医院才刚搬进县城不久,医生少,病员多,我爷儿俩巳见上一面就行了,坚持也要赶回去上班。实在劝父亲不过,我只得马上收拾东西下楼,陪副连长等一同在饭店用过早歺后,马上顺道先送父亲去大东门长途汽车站。我帮父亲买好返程的车票,并在站内商店买了几盒母亲平日最爱吃的合肥特产烘糕、白切、麻片、寸金等四大名点,然后送父亲上车找位子坐好。汽车开动了,父亲将手不停地挥着让我回去,直到汽车开出了车站大门,我还站在路边望着父亲远去的苍老背影,想着父子三年难得一见,这次他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不辞辛苦地坐长途汽车兴致勃勃赶来合肥父子相会,哪知24小时不到,他又要匆匆分手坐车回去,真是于心不忍,心头一酸,不由得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啊!您别怪儿子这么不明亊理,这么不懂孝道就狠心让你离去。常言道军令如山倒,纪律大似天,儿真是有任务在身,不得不狠下一条心出发。”我忍了许久,想着站外军用大卡车还有战友们在等着我,远在泗阳部队的首长、领导、家属、战友们还在翘首企盼着早日拉回原料好开工生产。我迅速恢复了常态,擦干眼泪,一路小跑向站外的军车奔去。


1972年部队出差六安在合肥与父亲、三弟和老友锡义的喜逢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