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鸡鸣冲增招退伍兵
老洲头喜遇大学生

朱湾公社农林特产税的清查工作，在公社党委和各大队、生产队干群的重视和支持下，经过工作组全体成员的共同努力，于四月底已全部结束。县人委和财政局及时进行了总结表彰。为加快清查进度 ，不影响全县秋征农税工作的大局，决定就地增招农村退伍军人，增加清查工作的力量，分南北两片，在北浴、柳坪、广福、西源四个公社同步开展，争取在八月份夏粮入库前全面完成。我受命负责北片的柳坪和北浴两个公社，为节省往返公社的时间，我随即将工作组分成两个小分队，就近清查三河口附近北浴公社的鸡鸣、廖河两个大队。我自己则跟随一分队立即向鸡鸣大队进发。
鸡鸣大队坐落在钓鱼台水库西岸三面环水一面傍山的鸡鸣冲，水库建成后，随着水库蓄水量的逐年大幅提升，造成大片田地、房屋淹没，许多不愿背井离乡移民外迁的村民，都从山下冲底搬迁到了冲里的大山上，因而，交通极为不便。本来山路四通八达的鸡鸣冲，现在变得除了坐船，要么就得翻大山绕道，花费半天时间才能到达公社和区政府所在地的集镇。我们一行几人从山河口乘船出发，沿着岩峭壁陡的鸡鸣山傍向冲里行进。“双手轻盈地荡着双浆，小船儿飞快地催开波浪，群山呀！在云霞中缓慢移动，心儿哟！在歌声里随风飘荡，……。”随着艄姑高昂悦耳的山歌声，小船在碧波里欢快地荡漾着。不到一小时，小船向右拐过一个山嘴，就进入了一个神话般的天堂——她，就是我们向往已久的鸡鸣冲。鸡鸣冲因鸡鸣山如同一只昂首报晓、独立擎天的金鸡而得名。只见得：《金鸡独立刺青天，白云片片绕山间，梯田层层葱翠绿，山歌阵阵随风传，杜鹃朵朵红胜火，茶姑个个赛天仙！》蓝天、青峰、白云，碧水、杜鹃、仙姑，构成了一副美妙的人间仙境。小分队成员无不陶醉在一片如诗如画的景色之中！正当大家如痴如醉地沉浸在美好的欣赏意境，小船不知不觉地拢在岸傍。抬头上眺，唯见在群山环抱、雾气缭绕、苍松掩映的翠竹林中，一排排白墙灰瓦的新建民居，显得分外的醒目耀眼。它，就是被人们称之为世外桃源的——鸡鸣冲齐屋。齐屋原本分为齐上、齐中、齐下三个屋场，拆迁移民后，下屋、中屋全搬到了齐上屋附近，依山盖起了一排排新房。新建的齐屋，依旧按上、中、下三个队划分。小分队沿山涧小路向上攀爬，尚未进村，老远就看见身穿军用羊皮大衣，脚蹬军用大头鞋、新近上任的民兵营长齐宝安和早两年退伍的哥哥齐德安兄弟俩。他们双双迎上前热情地与大家握手问好！解生紧握着两兄弟的双手，心里猛然一亮，“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招聘对象吗？多好的一对精明、强干，热情、豪爽的胞兄弟俩，只不过哥哥德安若显沉稳、内敛、语短，弟弟宝安则豪气、热情、大方。我不动声色地决定，今晚就在齐屋队安营扎寨，招纳贤士，动员兄弟俩加盟小分队。
人约黄昏后，月上树梢头。我在安排好小分队工作之后，约宝安兄弟俩在村前的小道上漫步闲聊着。原来，兄弟俩当兵天各一方，老小宝安在东北当兵，老大德安在南方服役。老大德安年龄大、文化低，部队考虑兄弟俩都在部队服役，父母无人照顾，就先两年退伍回家。老二宝安在部队表现突出，进步很快，已入党并代理排长，但由于家庭社会关系原因，最终没有提干，也在年前退伍回乡，被公社安排为大队民兵营长。谈着、谈着，解生提出目前清查工作时间紧，任务重，县里需招聘一批退伍军人参加工作组，诚邀他们加盟，帮助工作。兄弟俩二话不说，当即表态答应。并且还热情地推荐了同时退伍回柳坪公社的战友陈世忠和吴定兰两人。我非常高兴，亊不宜迟，第二天就让宝安兄弟俩在大队、公社开好介绍信，亲自跑县局为其办理招聘手续。
在连续奋战六个月后，我和工作队的同仁们跑遍了陈汉区的山山水水，圆满完成了全县山区〔除凉亭区趾风公社外的六个公社〕农林特产税的清查征缴工作。共征缴农林特产税款六十多万元，圆满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有力支援了国民经济的发展，极大地缓解了松兹县三年困难时期留下的地方财政赤字。
一九六四年的九月，我和小分队成员在离开连续作战半年多的陈汉山区之后，未来得及很好休整，又马不停蹄地奔赴全县秋征农税工作的第一线——复兴。复兴棉区纳税面积大，农税任务占全县的三分之一，是全县征缴工作的重头戏。特别是棉花开秤收购后，国家实行非现金结算，因而时间紧、地点集中、代扣任务重。我又被县局安排坐镇老洲头棉麻公司，并负责下属复兴、套口、洲头、汇口、程营几个国营轧花厂的农业税代征扣缴工作。
松兹县是国家优质棉基地和出口棉基地县，沿江和沿湖圩地区的棉花品质优良，是全国棉花生产百强县之一。全县棉花常年种植面积在十万亩以上，年常产为2.5万吨。复兴区是全县棉花集中产区，地处长江中下游平原，沿江东西全长60多公里，土壤肥沃、气候温和，所属复兴、套口、坝头、洲头、汇口、程营六个公社是既是全县棉花的主产区，更是全县农业税纳税的大户，因而，全县农税征收工作的重点非他莫属。我带领几个同志在各公社财粮员的配合下，首先，在社队申报核实的基础上进一步核查落实，然后，逐队填发县政府盖大印的农税任务通知书，逐级下发到各纳税单位。紧接着同各轧花厂联系，安排人员驻厂代扣。为方便各厂联络，我选择地点适中、与棉麻公司阰邻的洲头轧花厂自己驻点，以点带面开展工作。
洲头轧花厂，地处老洲头街东南面的长江边，南大门紧靠江坝大堤，供皮棉夹子从长江水路运出。北大门正对着宿——汇公路，供社队卖棉花车辆进出。厂内四幢棉花仓库，高大的加工厂房紧挨着江边大门，厂区北大门外建有两排芦苇屋顶、竹编泥糊夹墙的职工宿舍、一排砖瓦结构的办公室和一排简易搭盖的小礼堂。常年厂里正式职工只有厂长、管理员、会计、出纳、保管、化验员、质检员等十来人。每年九到十一月是棉花收购大忙季节，临时招聘季节性合同工近百人，边收购、边加工、边调拨，年终逐步清退季节工，等到来年的三、四月份加工、调拨任务全部完成之后，统一安排机器设备检修和保养。我驻厂时，担任厂长的老吴，是个随大军南下，终日只知埋头苦干、亊无巨细、亊必躬亲、不善言语的工农干部；管理员孙大个子，外号孙大炮，个性耿直、是个毛里藏不得半点火的大炮筒子；会计老罗，外号骡子，个头瘦小精干，是个聪明绝顶、满脑鬼点子的精灵鬼；出纳李元生则是我的小学同学和近邻，她女生男性，办亊大大咧咧、是个风风火火的泼辣妹子。我临时驻厂工作，受到了厂长、管理员、会计和老同学们的热情欢迎和照顾，厂里特地腾出办公室一间房安排我住宿，并临时买来一套新办公桌椅安放在会计对面以便于日常工作。
又是一个新地点、新环境、又接触一帮新朋友，我心情非常舒畅。随着棉花交售高潮的到来，排队结算的真是拥挤不堪，高峰时日均结算扣税者多达一百多人次，常常一坐就是几小时不能起身，连吃饭也是食堂送来，一天下来，真是累的腰酸背疼、头昏脑涨。只有在下雨天停秤不收花时，结算的人少才松快一点。记得是九月中旬的一天，因雨后卖花的人很少，办公室的几个人也在闲聊着，突然吴厂长跑进来说：“快！公司分来了一批安徽劳动大学实习的大学生，马上就到厂了，我们大家一起去接一下。”话音未落，公司那边就传来了一片热闹的锣鼓声。管理员孙大炮不知何处弄得一挂大鞭炮，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要火柴放炮。大家赶忙一同来到厂门口，只见一辆满载着二十几名男女大学生的大卡车，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锣鼓声中开到了厂门口，孙大炮将那卷大红鞭炮赶紧噼噼啪啪的燃放了起来！只见一个个文质彬彬、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和腼腆含羞、靓丽俊俏的姑娘们背着背包、拎着用脸盘装满书籍和日用品的网兜，下得车来列队走进小礼堂休息。大学生们的到来，使我耳目一新。他〔她〕们那无忧无虑的情趣、活泼开朗的个性，知书达礼的品格、琴棋书画、能歌善舞的才艺，不仅令我羡慕无比，而且在思想深处激起了阵阵向往、崇敬、爱幕的涟漪！特别是戴一副黒边眼镜、满头乌黑长发、一口流利标准京腔的学生领队苏放，及个头精瘦、白静，一副典型书生味，且口琴、笛子、二胡及所有民族乐器无一不晓、无一不通的纪晓和体态轻盈、五官端正、热情奔放、能歌善舞的女生袁静等人，更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因而，不管是白天或黒夜，只要是有空，我都往小礼堂临时学生生宿舍跑。和他们一起吹口琴、拉二胡、唱歌、下棋等。仿佛融入了学生群体，生活得特别开心充实和快乐！
快乐中的时光飞快流逝，一转眼国庆节临近，厂里决定学生与工人同搞一台国庆联欢晚会。于是苏放、纪晓、袁静等同学特邀我一道参加筹划。根据学生和工人的特长，大家精心地策划了一台有大合唱、歌舞，表演唱、独唱，独奏、民乐小合奏、快板书、双簧、小话剧等形式多样，丰富多彩的文艺节目。苏放等学生文艺骨干抓紧创作，工人学生们共同携手加班加点的排练。十月一日晚，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娱晚会开场了。小礼堂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第一个节目，《大合唱》。简易舞台上大红的帷幕缓缓拉开，只见一排排英姿焕发的工人和学生们，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高唱着《歌唱祖国》、《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们工人有力量》、《我们年轻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等革命歌曲。第二个节目是轧花厂女工表演的舞蹈《运棉忙》，优美的舞姿，动听的伴唱，赢得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第三个节目是男女声独唱，男声苏放的《乌苏里船歌》、《翻了身的洛桑》、《拉网小调》、和女声袁静的《珊瑚颂》、《一条大河》，《翻身农奴把歌唱》、《谁不说唵家乡好》等优雅婉转的歌声醉人心田！在观众再三鼓掌下，苏放又唱了一曲当时最流行的电影插曲《红心照我去战斗》，袁静则唱了一首最受群众欢迎的电影插曲《妹妹找哥泪花流》。唱后更是欢声雷动、掌声不绝！最后只得再合唱了一首著名歌唱家耿莲凤和张振富的二重唱《祖国一片新面貌》。我听得全神贯注，竞忘记了自己第四个节《民乐小合奏》要准备上场。我和明远等三人拉二胡，纪晓吹笛子、唢呐，袁静弹琵琶，还有一个学生打扬琴、一个打碰铃，大家一起合奏了《紫竹调》、《喜洋洋》、《送公粮》、《赶集》、《赛马》等民乐，起伏的旋律、时分、时合、时独的演技，特别是纪晓那把吹得出神入化的笛子和唢呐，变化莫测的马叫声、鸡犬叫声和老汉笑的声音维妙维肖，愽得了全场观众长时间的掌声。第五个节目是风行一时的表演唱《逛新城》。苏放演老爸，袁静演女儿，真是声情并茂，演技群超，令全厂工人大开眼界。第五个节目则是我和纪晓的口琴合奏《真是乐死人》、《我是一个兵》、《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是偏僻乡村很难见到的口琴演奏节目，也迎得了观众的一片赞赏　。第六个节目最搞笑，是由大学生中一胖一瘦两人表演的双簧《艾森豪维尔吓破了胆》这种一人说唱，一人表演动作的喜剧性形式，使从未见过大演出场面的观众，非常新奇，因而捧腹大笑不止。第七个节目是山东快书《夸夸咱们的老保管》联系厂里实际，表扬身边的先进，看得见摸得着，真实感人，受到大家一致好评。第八个节目是由大学生自创自演的小话剧《拜师傅》，说的是女大学生小云虚心拜老师傅学习，积极参加劳动锻炼，努力改造自己的思想的转变过程。耐人寻味，使大家深受教育。第九个节目是舞蹈《翻身农奴心向党》高昂悠扬的藏歌、翩翩起舞的美姿，让大家饱享眼福。最后一个节目是歌舞大联唱《狂欢的节日》，工人、学生同台载歌载舞欢庆建国十五周年，将晚会推向了高潮。
晚会结束之后，厂里专门安排了丰盛的夜餐，大家一起狂欢在难忘的国庆之夜，开怀畅饮，欢声笑语，直至黎明……。时隔近半个世纪，弹指一挥间。难得的老洲头喜逢一群德艺双馨的大学生，实属我人生道路上的一大喜事，在日后漫长的人生岁月里受益匪浅，铭刻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