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钓鱼台惊羡家乡美
大名府借宿军属家

三年自然灾害之后，为迅速恢复农村经济，改善群众生活，中央不仅在农村经济政策上逐步调整放开“允许种自留地、分田责任到户、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而且在山区也实行《山林五定》承包责任制，给广大林农极大地提供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松兹县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内，出现了山区经济迅猛发展，山民植树造林的积极性空前高涨，群众生活普遍改善的可喜局面。同时也为贫乏的县级财政，注入了新的血液。县委、县人委，紧抓机遇在大力“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方针指导下，一面加大山区植树造林资金的大力投入，一面开源节流，按照上级政策对农户自行出售竹木及竹木制成品开征了农林特产税的清查征收。
那是一九六四年的初春，从三年自然灾害饥饿的死亡边缘，己恢复元气，重见希望曙光的松兹百姓，又迎来了一个祥和、幸福，不但能吃饱饭、而且有鱼、有肉吃、还有酒喝的愉快春节。男女老少一个个喜上眉梢，满脸春光灿烂，笑容可掬！我更是因圆满完成巡湖捕捞任务胜利归来而酬躇满志，信心百倍。在县财政局年终总结大会上，我因工作积极主动，服从组织调配，完成任务得力，而受到表扬和长期留用。同时安排来的三十几人，只留下了九人，其余的又全部介绍回县劳动科重新安排工作。我和老梅、盛林、贻庭、国翰、定国等人继续留在农财股，天宝留公产分会，祥林留人秘股当打字员，淑莲留预算股。我们留下来的同伴们非常高兴，大家痛痛快快地聚在一起，乐了一个春节，一同看电影，打牌、串门，一同学唱马玉涛的《马儿啊！你慢些走》和《谁不说俺家乡好》等歌曲，好不开心热闹！
大年初七一过，县局就按照县人委的部署马上组织举办清查农林特产税的业务培训，一个星期的紧张学习后，大家随着组织一声令下，就即时出发奔赴陈汉山区，开展全县农林特产税的大清查工作。
松兹县座落在大别山西南余脉，全县山区共有陈汉区的朱湾、北浴、柳坪、广福、西源、隘口六个公社和凉亭区的趾凤公社。这七个山区公社山林面积约占七十多万亩，人口十余万人。山区土地肥沃、资源丰富，常年盛产毛竹，松、杉、栗、樟树和茶叶、表纸、板栗、栗炭及竹木制成品。党的“解散大食堂、允许自留地、自留山”的开放政策，使山区人民在饱受三年自然灾害“万户萧疏鬼唱歌”的悲惨遭遇之后，生活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全家合盖一床被、几人合穿一套棉袄、棉裤，家无隔夜米，土豆、山芋当主粮的贫穷日子，正在逐步得到改善。
农林特产税全县大凊查工作，政策性强、涉及面广，为稳定灾后的群众情绪，减轻农民负担，确保国家正常税收的及时入库，全县共抽调了十几人，编为两个小分队，持县人委介绍信开赴陈汉山区进行逐队、逐户的宣传、清查、征收工作。工作队坚持按照县人委制定的“广泛宣传，自愿申报，群众评议，按时价计征，困难户免征”的政策，实行自报征收。一开始，为摸索经验，计划两个小分队同时先行到座落在安徽太湖、松兹、湖北蕲春两省三县交界，离县城最偏远的朱湾公社进行试点，然后再全面铺开。
元宵节刚过，小分队即时出发。那时山区信息闭塞，交通极为不便。到朱湾公社根本没有公路，而且中间还隔了一个大跃进年代兴修的全长近十华里的钓鱼台水库，公路也只能通到离水库大坝尚有十几华里的隘口公社。因而，小分队全体成员起了一个大早，十几人乘坐县城到隘口的早班公共汽车，上午八点多钟赶到隘口公社后，就马不停蹄的继续往水库大坝赶。虽然大家只有简单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但第一次走起山路来，还是比较吃力。我们一行十几人车过墨烟舖进入隘口后，广阔的梅墩坂平原，陡地变成了连绵不断的起伏群山、平坦的沙石公路一下子成了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小分队穿越在山间沙石小道上，一个个走得气吁喘喘、步履蹒跚。尤其是带队的农财股王股长和另一个学校分配来不久的精瘦矮个小老徐，他们更显吃力。我们一帮毛头小伙子，一开始还活蹦乱跳、东张张、西望望，非常新奇！走着走着，也浙浙象脚上绑了铅似的挪动困难了，十几里的山路，大家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勉强赶到。正当大家心想走到水库大坝脚下好好歇歇，坐下来缓缓气时。可一转过山坳，顿时被眼前钓鱼台水库拦洪大坝威武壮观的气势而惊叹不已！近几十米高的绿色大坝斜坡，高耸入云的溢洪大闸、咆哮如雷的泄洪瀑布、一泻千里的飞溅浪花，组织成了一部气势磅礴的交响乐曲。一时间，大家仿佛注射了一支强烈的兴奋剂，忘记了疲劳、忘记了干渴、忘记了饥饿，不顾一切地欢呼着向坝顶涌去、向瀑布涌去……！上得坝顶，放眼望去，更是被钓鱼台水库的绝色美景惊叹不已！只见得：
一面碧水平如镜，两岸群山绵十里。茫茫林海苍翠绿，
白云舒卷烟波里。高山平湖入诗画，轻舟荡漾欢歌起。
诗情画意般的美妙景色使我们倾倒！“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大家无不赞叹如此人间美景，竟在这初来乍到的穷乡僻壤的山区——陈汉沟？！
碧绿色的高山平湖，来往穿梭着几条古铜色的木制轻舟，头戴斗笠、身穿簔衣、腰扎红色绸带的俊俏少女，双手轻盈地荡着双浆，唱着高昂、优雅的黄梅调山歌，仿若仙女荡舟天池。小分队成员一个个争先恐后地上得船来，扶着船舷两旁的栏杆，一会儿远眺层层叠叠的巍巍群山，一会儿近观被初春暖阳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湖中倒影，不由得身临其境地唱起了：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朵朵白云绕山涧，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一阵阵歌声随风传。唉！谁不说俺家乡好吔，得儿哟！依儿哟！一阵阵歌声随风传……”《谁不说唵家乡好》的电影插曲来。
“钓鱼台水库是1958年大跃进年代，松兹劳动人民战天斗地的胜利果实。十几华里的水库下面，过去是陈汉山区政治文化经济中心——陈汉沟古镇的所在地。这里原来商家林立、集贸交易热闹非凡。清一色青石板路面的沿河小街连绵十里，合面而建的商舖一家挨一家，弯弯曲曲如游龙戏水。陈汉沟是皖鄂两省宿松、太湖、蕲春三县的经济贸易中心，是山区各种土特产品和竹木制品交易的集散地。素有“小汉口”之美称。为确保松兹县下游坂区十几万亩良田旱涝保收，山区人民舍小家保大家，背井离乡各奔东西，四处拆迁、移民安家，这才形成了今天高山出平湖的优美迷人景色，这才建成了蓄水发电、抗旱排涝保丰收的水利资源……”船工动情的介绍，激起了大家对山区人民纯朴美德的无限崇敬！小船缓慢地行驶在平静如画的湖面上，放眼右首是层层叠叠的群山和弯弯曲曲的盘山沙石大道，也是山区唯一的陸路进出通道。但沿着郑冲、三河冲两个村进出朱湾、北浴两个公社，要绕山二十几华里，实在不便。左边是陡壁峭崖、中间隔有白鹤冲、鸡鸣冲、瘳家河三个大队，水库建成后方圆十几华里没有人烟。真乃是“两岸青山莽苍苍，碧水深潭云烟飞，十里美景赏不尽，轻舟已过鸡鸣山。”一会儿船靠三河口码头，大家兴致未尽的下得船来，赶紧往五里外的朱湾公社赶去。
朱湾公社是松兹县最北边紧邻太湖、蕲春三县交界的一个公社，下辖朱湾、齐畈、三合、小明、大明、藕池、九山、洪河、先锋、阳坪十个大队，六十多个自然组，〔生产队〕人口11000多人。人多耕地少，竹木资源丰富，海拨最高的罗汉荡系国有林场所在地，人烟稀少，终年树木参天，难见光照。清查小分队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公社后，抓紧向当地党委作了回报，然后按照公社领导意见，匆忙吃过中饭，就向试点大队——小明、大明两个大队赶去。
大明、小明两个大队土地稀少、人口稠密、资源丰富、建筑集中，是历史上官宦之家花重金建造的被称之为大名府、小名府的富裕山村。每个大队各辖四个生产队，且全部集中居住在一个大屋场。这次清查，考虑居住成片，便于统一组织部署、更利于政策、步调、口径的一致和随时总结经验教训，所以作为试点进行清查，以利指导面上清查工作的全面展开。为减轻群众负担，小分队统一规定清查组成员分散到各农户家和群众同吃同住，打成一片。并严明纪律，每人每天交粮票一市斤，钱三角。傍晚小分队一行好不容易赶大队部，马上通知召开各生产队长会议，进行简单布置后，分队成员立即跟随队长下到各生产队，并连夜开展清查工作。
我同新来的队员老朱为一组，由我负责。会后，我们跟着队长马上去东屋队，队长见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们还未吃晚饭。立刻把我们俩带到军属洪奶奶家，安排洪奶奶先搞晚饭给我们吃，随即去挨户通知社员到洪奶奶家堂屋开会。洪奶奶系两代军人的光荣母亲，儿子抗美援朝光荣负伤，回乡后不幸去世。大孙女杏子又被选送到空军某文工团当兵。走进洪奶奶家大门一眼就能看到门头上悬挂着两块鲜红的军属光荣牌，堂厅里墙壁上贴满了许多部队和地方的立功奖状和慰问喜报。像框里一张威武的放大军人照片和一张稚气十足但俊俏动人的女兵和妹妹姊妹俩的照片，实在令人惊羡和敬佩。正当我们被头戴船型帽，身穿紧身合体的女军装，英姿飒爽的女兵照片看得入神之时，洪奶奶急乎乎地端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青菜煮豆粑，外加一碗腊肉烧笋子和韮菜炒洋芋丝。“孩子们，饿了吧！大过年的，山里人没什么好吃的，快将就着趁热吃吧！”洪奶奶一边给我们盛饭，一边指着照片上的女兵说：“这是我的大孙女儿杏子，旁边是她妹妹桃子，别看她们怪英俊神气的，可姐姐十七岁还不到！妹妹才十五岁，只可惜她爹去世得早！……”虽然是新春正月，但这在贫穷大山里的人家来说己经是破天荒的高规格招待了。不由得一股暖流直涌我们心头！对英雄母亲——洪奶奶立刻肃然起敬！崇拜无比。
东屋队只有十几户人家，等队长一家一户通知下去，男女老少到齐后巳经快十一点，我抓紧时间作了简短宣传动员，讲明了清理的范围、政策和征收的办法。道理不外乎是“国家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交皇粮国税，是人民应尽的义务，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等大道理。”纯朴的山区农民还没等你讲完政策，就一个个主动申报：某年某月我卖了一颗树、一根竹子、一担箩筐……多少多少钱。使我和同行的小朱很受感动，一一按政策和时价进行核算，并按照家庭情况实施减免。虽然最终一户少的只需交几毛钱、多的则十来块钱，但还是有不少农户就是当场掏不出，要等天亮后去东凑西挪才能交上。对一时确实交不出又不夠减免条件的，我们临时研究让其打欠条，再送到公社去，可有的农民硬是翻山越岭跑上十几里山路找亲朋好友借来，追着我们补交齐。真让人感动！这就是我们农民兄弟的诚实、忠厚，这就是山区老百姓的朴实民风，这就是翻身解放后的穷苦人民从内心不忘共产党的真挚情感！使我等一帮刚出茅庐参加工作不久的小青年深受感触！难以忘怀。当晚，我们住在洪奶奶特意准备着来了贵客才舍得用的干净而又暖和的新被窝里，久久不能入睡！想着做人就要象洪奶奶那样一心为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试点清查花了四天时间，终于圆满结束。两个大队八个生产队、一百多户人家，共清查出应交农林特产税款一千三百余元，除按政策实行减免三百多元外，实际征收九百多元，取得了“广宣传、深发动、细核算、明征收”的十二字经验，为全面铺开清查，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松兹钓鱼台水库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