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政治部抽调写报道
刘老庄拉练学英雄

入伍后的第一个元旦、春节，我和战友们在部队过得格外热闹、开心。除了去师部大礼堂经常看电影和参加泗阳县地方军民联欢外，我们卫生科团支部还自己组织了元旦晚会、除夕包饺子、谈心守岁、新春诗歌朗诵、歌咏、象棋、蓝球比赛等活动。本来有点想家念头的战友们早已被部队欢乐、新颖的集体生活高兴得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初次参军离家恰逢第一个春节，一封报平安的家书，都得认真写好尽早寄出。为帮炊事班等文化底子较差的战友给家中早报上一份平安，我们团支部的几个骨干战友就早早忙活起来，大家分别上门为炊事班、担架班文化底子差的战友一个个代写家书。
两节一过，部队又进入了紧张的战备训练，卫生科为尽快适应炮兵七十五师战略预备队的战时救护需要，战地救护训练和基层连队卫生员的培训交叉同步进行。这时，老班长饶金玉已决定退伍分配南京，另一名班长黄玉友被任命为代理护理排长。我也就接替了卫生员班长的职务。好在有地方多年医务工作的基础、病房的常规护理到没什么压力，只是整天要同女兵们打交道到真要费一番心亊。翻过年己是二十三周岁年龄的我，再加上人又生的老气，从外表看根本不象个刚入伍的新兵，所以从内心里也确实把这些十五六岁的女兵们当作小妹妹一样看待，因此，不仅病房医护值班、打针发药，一丝不苟、严格要求外，平日里个别谈心更是语重心长，象大哥哥一样，一门心思为了工作和训练大胆地去管，因而深得科领导的赏识
一转眼已是阳春三月，苏北大地早己是春意盎然，莺歌燕舞。刚组建的师卫生科经过几个月的紧张筹建和业务技能培训，部队的防疫、门诊、住院救治等各项医疗工作已全面铺开并走上了正轨。正当全科上下按战时要求为进一步强化野战救治能力，全面提高医疗技术水平而开始选送人员外出学习培养的关键时刻，我又出乎意料地接到上级通知，为提高新组建部队的宣传报道水平，加强新闻通讯骨干队伍的建设，被抽调师政治部宣传科担任专职新闻报道通讯员。我作为一名刚入伍才几个月的新兵，竟跨行业、跨司政后部门调动，这在当时实属罕见，也使我很感意外和突然。我心想自己一个出身微寒的穷家子弟，文化底子又差，尚有何德何能，被领导看中抽调到师政治部搞新闻报道工作。这无论从个人写作能力的提高和将来的发展进步上是别人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亊，但我却不以为然，觉得这一走很可能就失去了将来外出业务学习培养的机遇。回首人生，我从一开始休学从医学徒，三年后又精简下放，改行从政六年，却又受机构调整再回医院，这好不容易参军入伍对口分配到卫生科，实指望在部队能有机会学习深造，将来能做一名有技术的好医生，也满足一心想秉承祖传的父亲心愿。谁知又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大转变，竟然改医从文。这人生啊！怎么就老是不按常规运行！为什么会如此的变化莫测和身不由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更何况是组织的信任和安排，我无从选择。人生的路程还很漫长，顺应历史变化，适应新的岗位，根本无需、也不可能凭自己的主观意愿去考虑个人的荣辱、得失。在漫漫人生道路上，人就是要学会取舍，抛开个人得失而不懈地去求索。想通了这一点，我以变应变，马上到师部大院政治部大楼去报到。在二楼的宣传科里，我受到了谬春宏科长、徐干亊、安干亊等热情的欢迎！随即被安排在师部大礼堂与电影队放影员们一块住宿，吃饭开始在特务连搭伙，后因为经常跟着首长下连队，吃饭时间不固定，就改在司令部机关食堂搭伙。我拿新兵每月六元钱的津贴费，吃战士每月十五元的伙食费标准，在机关干部食堂吃飯票，一开始实在无法维持，不到十天就把全月的生活费全吃光了。好在科领导及时向部领导反映，这才改为与炊事班同吃，按标准交伙食费。刚到宣传科的头个把月，科领导整天不是按排我看《人民前线报》、《解放军报》、《新华日报》，就是学文件、整理基层典型材料，有时听科长和老同志讲讲新闻通讯采写的基本要素和方法，渐渐使我产生了单调和枯燥情绪。这时徐干事象老大哥一样语重心长地教诲我说：“不要小瞧每天看报纸、学文件、搜集资料。其实内中学问很大。行家看报看门道，文件学观点，材料选典型。报纸、文件处处有观点，日常生活时时有典型，文章不愁写不出，只恐认识不到位、信息捕捉不住。”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顿开茅塞，每天开始用心思去认真阅读报纸、文件，也开始带着思想观点去细心观察、探索身边的一切亊物了。
随着中苏边境亊态的不断升级，负有战略预备队使命的高炮七十五师，为强化部队的野战训练能力，开展了春季全师千里野营大拉练。为配合部队进行传统的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拉练路线首站前往有着光荣革命传统的苏北刘老庄，去重温那二十七年前我英雄的新四军三师七旅十九团二营四连八十二名指战员为掩护军区机关的转移与日冦浴血奋战、全部壮烈殉国的硝烟弹雨。师机关司政后首长都下到基层随部队跟进。我随师政治部姜主任、宣传科谬科长下到六六O团二营四连随部队野营拉练。
看似春光明媚的三月天，一马平川的苏北大地实觉寒风嗖嗖，似暖还寒。一眼望不到头身穿土黄色军装的部队，在沐淮公路上冒着凛冽的寒风向淮阴刘老庄快速挻进。我身背背包、腰扎武装带紧随着姜主任、谬科长在四连的行列中急速地跟进着。部队一路急行军十公里来到了钱集镇附近的一片杨树林，正当大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候，二营李善尧教导员从后面一路小跑追上来请示姜主任是否原地休息一下。只见姜主任说：“好铁不怕打、好钢不怕炼，目前正是摔打部队的大好时机，加速前进，坚持就是胜利！”“是！全体加速前进”李教导员高声命令着。部队象离弦的响箭在沐淮公路上飞快地行进着。这时只见姜主任对我嘴一张、手一挥。我立刻会意，马上跑出队列高唱：“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预备起。”顿时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一路上《我是一个兵》、《打靶归来》、《大刀向》……歌声此起彼落、前呼后应，振撼着苏北大地。全副武装的战士们一个个虽额头热气腾腾、大口喘气，但脚下的步子丝毫不停，始终全速跟进。“哆…咪哆…咪嗦…咪哆……”原地休息的号声响起，前面传来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埋锅做饭，一个小时后出发。部队迅速分散在公路两侧的斜坡上休息，炊事班一行几人快速选择下风头一个地势低洼的土埂下就式挖洞埋锅烧饭，只见炊事班一行挖洞埋锅的埋锅、洗米的洗米、洗菜的洗菜、拾柴火的拾柴火，大家协同作战配合默契，很快起伙做饭，但由于春季野外拾的柴火潮湿不干，煤块很长时间也燃不着，手摇鼓风机再使劲地摇火力怎么也跟不上。一眨眼40分钟就过去了，炊事班的饭还没烧熟，连长、指导员围着锅台急得团团转，炊事班的几个人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手忙脚乱。连长抬手一看手表，不管三七二十一果断地大声命令：“开饭”炊事班长掀开锅盖一看，只见下面糊、上面烂、中间还是穿甲弹。这时集合出发的号声响起，大家迅速一人挖上一碗夹生饭，立即集合边走边吃。我也赶忙帮姜主任和自己挖上两碗饭去追赶队伍。
拉练队伍黎明从沭阳县驻地出发，一路急行军三十多公里，马不停蹄地沿着沭淮公路经胡集、钱集公社、李庄大队、黄昏前赶到了淮阴县西北面的新庄大队。这时距刘老庄还有约二十公里路程，极度疲惫的部队真盼望着就地宿营休息。突然传来团部命令：要二营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全速赶往刘老庄宿营。命令如山倒，此时我和连队几个文艺骨干迅速站在路边的高坡上打起了小竹板，高声宣传鼓动起来“唉！唉！战友们快跟上、前面就是刘老庄，学习英雄老四连，迈开脚板勇向前，千里拉练不怕苦，严格训练为实战。……”顿时，四连的全体指战员就象一匹脱疆的野马，迅速冲下沭淮公路，沿着乡间小路飞也似地向刘老庄前进。
刘老庄位于淮阴县西北约 30公里处，一望无垠的盐碱地很是贫瘠，加之水利资源匮乏，小麦、玉米等旱粮作物产量很低，老百姓实在很穷。农民一天干下来，一个工分才不到一毛钱，即便是收成最好的年头，一个全劳力年收入也就是几十块钱。但是，那里的农民却一年又一年地尽心守护着那座长眠着八十二个烈士忠骨的大墓。因为那里曾经发生了1943年3月18日那场震惊中外抗击日寇的血战，真可谓是中华英雄儿女与外虏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场生死较量。我新四军3师7旅19团2营4连的82名指战员，为保护淮海区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的安全转移，在那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开阔平原上与3000多名侵华日寇拼死血战，鏖战一天，毙敌170余，伤敌300多，最后终因弹尽粮绝，在与日寇肉搏中全部壮烈殉国。
八十二烈士最早的墓穴，就是刘老庄的乡亲们在那黒色的夜晚，冒着生命危险，在日寇刚刚撤走，在我民主政府区长周文科带领下，趁春夜的黑幕含着热泪收殓了烈士忠骸，堆起一座3丈高的坟茔。
身为总参战略预备队的高炮七十五师六六O团，在这八十二勇士血战刘老庄整整二十七年后的初春，为全面提高部队战斗力，适时地进行革命的传统教育，野营拉练祭拜刘老庄，缅怀先烈功勋、激发部队革命战斗意志的重大举措非常重要、很是及时，意义深远！四连指战员在接到团部命令后就迅速奔下沭淮公路从徐溜公社新庄大队沿小路直插刘老庄，部队一路急行军途经和尚庄、张庄、苏庄、葛吴庄于子夜前赶到了刘老庄外围。为不惊挠群众，部队在先遣人员的引导下悄悄地摸进了预先安排好的刘老庄大队部和学校大院，并迅速安顿宿营。我们一行被安排随营部住进了大队部院内，姜主任与警卫员住东屋，我和谬科长及营部人员住西屋。夜己渐深，急行军一天的部队己渐入梦乡。这时，我轻脚轻手地拿着面盆到墙角边用水壶预留的开水泡着从营部卫生员那儿要来的P.P粉，愉愉地躲在黒地里擦洗着下身。原来，下连队蹲点随部队拉练以来，由于长时间行军、卫生条件极差，很少擦澡换内裤，因此象很多战士一样都患有阴囊湿疹。连日的步行拉练外冷内热，反复磨擦出血、结痂、又磨擦，紧粘着内裤部位牵扯得血肉模糊疼痛难当。这种亊情，小青年们又难以说得出口，所以很多战士只得默默地忍受着。好在我是干医生出身，懂得其中原委，因而每晚坚持用开水冲P.P粉熏洗，白天行军用口罩凃上凡士林兜着阴囊减少磨擦，这才免吃了许多的苦头。
天刚黎明，刘老庄的群众突然见到满村到处都是帮助老百姓打扫院落、挑水、锄草、修理猪圈、房舍的解放军，他们大为惊讶和赞赏，异口同声地称赞是当年打日本鬼子的老四连又回来了。
上午，我们四连指战员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列队去参拜刘老庄八十二烈士陵园。经解放后淮阴县人民政府1955、1956年两次修建的烈士陵园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陵园门头上缀着一颗鲜红的五角星， “由陕北到苏北，敌后英名传八路；从拂晓到黄昏，全连苦战殉刘庄。” 由当年苏皖边区政府主席李一氓题写的挽联非常醒目地悬挂在大门两旁。大家轻步踏进园内，一条贯穿整个陵园的大路直通高大雄伟的烈士纪念塔，塔前是纪念广场和纪念柱。塔身呈“主”字形，正面是李一氓亲笔书写的“淮阴八十二烈士墓”，左侧是三师师长黄克诚的题词：“八十二烈士殉国纪念。英勇战斗，壮烈牺牲；军人模范，民族光荣。”右侧是四师师长张爱萍的题词：“八十二烈士抗敌三千，以少胜众，美名万古传。”
纪念塔前，群众按传统习惯，安放了一对石狮，端坐守护烈士英灵，塔座平台四周有朱红色的栏杆，前来瞻仰的人，得沿18级台阶拾级而上。陵园的中轴线左边是烈士纪念馆和82棵高大的苍松。纪念馆陈列着烈士的生平事迹，烈士遗像、遗物以及当年我方报刊上刊载的有关刘老庄战斗的资料等。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级政府、各单位及个人送的挽联、诗词。其中朱德总司令、陈毅元帅的有关刘老庄战斗的文章节录，分外引人注目。.纪念馆前，一位战士右臂高高扬起，手中钢枪直指苍穹，代表了82位为国捐躯的新四军烈士坚强不屈的英雄气概。在他脚下白色基座上醒目地写着“1943.3.18”一排数字。.看到这几个血红的数字，我和四连指战员仿佛又回到了27年前82烈士血战刘老庄的悲壮场面，耳边又骤然响起了82烈士英勇抗击日冦的汉阳造枪声。此刻，跨越27年历史时空的刘老庄血战情景变得可摸可闻，令人热血沸腾，又倍觉荡气回肠！实在可歌可泣。
随四连野营拉练祭拜刘老庄八十二烈士陵园后，我心中热血澎湃、感慨万千，一时间文思涌动，写下了不少的随军日记和一些新闻稿件，虽未发表刋登，但随着部队野营拉练的继续跟进，沿着重新组建的刘老庄英雄连队解放战争的前进步伐，部队开始了重走英雄路，重访涟水阻击战的拉练全过程。我也逐步从思想上明确了新闻报道工作的方向、理清了思路、找到了感觉，实现了一个质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