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小芦花做苦力码头扛包
老货主发善心多给力资
一连三个晚上,芦花都是偎在芦生脚头睡。每当芦生痛得厉害时,芦花就把他的脚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轻轻地问:“哥,疼得厉害嘛?”
“我不要紧,你别这样!让人看见……”本来只能朝左侧睡的芦生赶紧坐起身。
“怕什么?谁不知道我是你妹妹!你赶紧躺下来,要不我就到你那头去,我也不睡!”
余洪水走了以后,病房里只有郝志郝老师。他听见兄妹俩的谈话,就插话说:“江芦生,你也是,自己的亲妹妹,哪来的那么多顾忌?晚上你要是有个什么动静,你妹妹也知道得快一点,有个照应。”
“明天再照一下,如果骨头合拢没有问题,我们就回家。免得在这里连累人。”芦生说。
“连累谁了?你是想赶我回家?”芦花感觉有些委屈。
“不是说你,我是说邱鹏。”
的确,这几天邱鹏象变了一个人,围着芦生芦花转,象一个陀螺。白天找医生,跑药房,弄吃弄喝。晚上也要到十一二点才恋恋不舍打道回府。见兄妹俩没有换洗衣服,他把自己的衣服给芦生。又好几次要拉芦花上街,说是要给她买几件时兴衣服。见芦花执意不肯,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件女孩的衬衣,“你只管穿,很干净的。”他说。弄得芦花脸象三月桃花,“我有——”她指了指放在芦生床头的青花包袱。
“奇怪了,这邱鹏怎么象变了一个人呢?”郝老师说。
“他原来是什么样?”芦花问
“反正不是这样,不符合他以往的性格。他好像对芦花你……”郝老师欲言又止。
“对我怎么?”芦花幼稚。
“好像……我说了你别见怪。”
“我不怪。”
“他好像对你有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唉,小芦花,你太嫩稚。”郝老师不说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他——我一个乡巴佬,能让他起心思?那不是凤凰要跟着麻雀飞,鲜花想插在牛粪上?”
“唉,小丫头,你不懂。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一时间,病房里没有声音,不知道芦生睡着了没有?他那头没有声息。
“哥——”
“唔——”
“那,我们明天回去。”
“好,我们明天回去。”
彭泽县坝上街人头涌动,国庆中秋两节将到,到处荡溢着喜庆的气氛,好多机关商铺都在张灯结彩,有些门口在用毛竹松柏扎彩门。
芦花挽着青花包袱,牵着芦生在人群中慢行,她不时用手抵挡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怕碰到芦生吊着绷带的右手。
“哥,我们现在身无分文,怎么过江呢?”
“先上轮渡码头再讲,说不定能遇见江北的熟人,就有办法。”
“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我们的棒冰箱拿去退了钱。”
“听那女的描述,好像是余洪水。”
“那——他那么需要钱干嘛?”
“他有点鬼头鬼脑,回去好好问问他。”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就到了码头。上船的人正在排队,兄妹俩就赶忙站在队伍后面,慢慢地在码头的下坡水泥路上挪动。
“不要挤!把票拿在手上,一个个上!”
渡轮上,有两个人在进口处一边检票,一边维持秩序。
“没有票的赶快回去买票!一会儿船就要开了!”那检票的人好像知道有人没有票一样,眼睛瞅了瞅止步不前的兄妹俩。
“奇怪!今天怎么不是在船上买票?”芦生拽住芦花的手。往常,过往的轮渡都是让人先上船,再在船上挨个收钱卖票。芦生不由眉头紧皱。
“哥,怎么办哪?”芦花急得要哭。
“莫急。”芦生拉着芦花往回走。上得码头,芦花一屁股坐在江坝上。
“莫急——”芦生也坐在旁边,“总会有办法,活人总不会让尿憋死。真正不行,大不了又回医院住一宿。”他在妹妹面前总是表现得胸有成竹。他知道,在家妈妈是主心骨,现在,自己是主心骨。其实,现在他也是一筹莫展。
远远望去,江那边,小孤山仿佛是漂在江面上的女人头上的黑发鬏巴。这使得芦生思绪万千——从自己记事起母亲就一直是梳这样的头,干净利落,从不散乱。可这两年,那黑色的鬏发里不知不觉飘散出些许白头发。岁月不饶人,苦难更是折磨人,在不停的操劳中,母亲一天天变老了。而自己不仅没有减轻她老人家一点负担,反而让她牵肠挂肚。芦生知道,虽然离家才三天,母亲一定焦急担忧,一定没睡一个安稳觉。不知母亲现在在家里怎样?在做什么事情?此刻,芦生恨不能插上翅膀携着芦花飞过江去,扑进母亲怀抱。
一阵阵江风吹过,从江那边飘过来一片片乌云。成群结队的江鸥贴着江水飞来飞去,眼看天要变,要下大雨。
不知道母亲晒棉花没有?一个人能不能抢收得及?不知道家里的茅屋还漏不漏雨?风雨夜母亲又要孤单地度过一个不眠夜!他记得小时候,多少个风雨飘摇夜,妈妈拿着大盆小钵在茅屋里接漏的情景——那要漏在床上的雨妈妈总是用手长久地捧着木脸盆接。偶尔自己醒了,妈妈就用眼神示意不要吵醒妹妹。他也连忙翻身起床帮忙,替换妈妈。可往往是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雨停了,屋里还滴滴答答下个不停。母子俩只得相伴坐到天明。想到此,江芦生不由得狠狠捶自己脑袋一拳头。自己现在只能望江兴叹,帮不了老人家一点点忙!他心一阵酸,眼睛一片模糊,抬起左手抹了抹眼泪。
“哥,你怎么啦?你哭了?你不是说总会有办法吗?,你怎么也急了?”芦花发现哥哥不对头,“嗨!莫急莫急!你要是急,我……”说着说着,芦花一把抱住芦生的膝盖,自己反而哭得更厉害。
“傻丫头,我哭了吗?我不是哭,是江风吹的。”芦生抚摸着芦花的头,“好了好了!我有办法——”他一边劝慰着,一边拉起芦花,“刚才,那边好像在扎庆祝国庆的彩门,我们去看看要不要帮忙,让他们给点报酬。”
一连问了好几处,人们都是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这一对兄妹俩。不仅不要帮忙,反而轰两人快走。
“哥,要不我们回医院,看看邱鹏来了没有……”芦花无奈地说。
“不!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人家。还是回码头去吧,看有没有熟人过江。”芦生很有主见地说。
还未到江边,就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叫——
“卸盐啦啊——卸盐啦——一毛钱一包!快来人卸盐啊——”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条货船装的盐要卸,兄妹俩赶紧跑过去。
一位五十开外的货主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这两个自告奋勇的‘装卸工’说:“你一个伤残,她一个女伢,来卸盐!?别开玩笑了!”
“老同志,眼是懒汉,手是好汉,让我们试试吧!”芦生说。
“老伯伯,我们急需要钱用,你就算是帮我们的忙吧!”芦花说。
见货主还在犹豫不决,芦生指了指天上说:“天要下大雨了,盐要是淋湿了,你——”
一听此话,那人也露出焦急的神情:“那——你们就抓紧吧!一共五十包,五十斤一包,卸完五块钱就归你们啦!”
“唷嗬,才五十斤一包!我以为要顶庐山呢!”芦花把青花包袱往地下一丢,衫袖一捋,跃跃欲试,说,“哥,你别动!我一回儿就干完了。”
“我也去试试,五十斤,用左手拎按道理是没问题。”芦生说。
“哥,你去,我就不去!,我又不是千金小姐的娇贯身子,在家扛棉花夹子不也有五六十斤一包?你又不是不知道!”芦花说。
“最多五六分钟一趟,你就别去了,在岸上帮我看堆吧!”那货主对芦生说,“下跳板时我扶这姑娘一把就是。呃,把这个披上。”他递给芦花一块围布。
整整一个上午,看着芦花把一袋沉甸甸的盐包堆在自己面前,芦生又是心急又是心疼,几次要去帮忙都被芦花劝住,“没问题!轻巧得很,一会儿就完了。”她嘻笑着说。
终于搬完了,芦生心疼地替芦花擦着满脸的汗水说:“妈知道要骂我!”
“你孬,跟妈妈讲这些事!”芦花娇嗔地说。
那货主用帆布盖好盐堆,走过来说:“写个条据吧——写收到八元钱。”
“怎么?写八块钱?”芦生不解。
“哦——公家的事,多给你们三块钱吧。”货主一边把一个小本子和笔递给芦生,一边说,“这姑娘不错,心好吃得苦,长得还俊气,不是绣花枕头!我开头还小瞧了她。是你亲妹妹么?”
“嗯。我们穷人家的孩子,身子骨没那么金贵。”芦生把小本子摁在膝盖上,用左手笨拙地写好收条递给那货主。
接过那老货主递过的一沓子钱,兄妹妹俩兴高采烈千恩万谢——
“谢谢您,老同志!”
“多谢你,老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