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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的呼唤——(第一部)

作者:葛风


第二十七回

两医生按病情保守疗法
六病床深思虑借鸡生蛋

  片子拍出来了——芦生右肩锁骨裂隙性骨折。由于过分活动,没有好好固定,已显轻微错位。

  医生决定采取保守疗法——他们让芦生胸贴椅靠挺直腰坐定,两个人拽着他的手,使劲向外拉,向后扳。直痛得芦生人忍不住“哎哟!”大叫一声。他疵牙裂嘴,黄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

  在窗外的芦花见事情不好,一肩膀撞开门,眼泪汪汪地对医生们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哥哥!我们又不是‘四类份子’,凭什么要挨批斗,凭什么要遭罪!”

  “呃呃!你这姑娘怎么啦?”医生们好生奇怪,没有住手,还在拽着芦生的手往后扳。

  “住手!”邱鹏跟着进来大声呵斥,“你们这是干嘛!?这不是让他‘坐飞机’吗?”

  ‘坐飞机’是邱鹏的拿手好戏,他大惑不解——医生们怎么用这种方法给病人治病。

  “什么什么?!‘坐飞机’?‘批斗’?”两位医生又好笑又好气,“你们别乱弹琴了!我们这是在给他的断骨复位。待会儿还要去照,看看是不是复位了,如果断骨吻合了,还要把他绑起来固定。”

  “不行!你们这种治法,我看不下去,我不忍心。我哥哥也吃不消!”芦花就要去挡医生的手。

  “有没有其它方法?”邱鹏问。

  “那——那只有开刀,穿钢筋,比这更痛苦。”一个医生说。

  “那费用更高。”另一个医生说。

  “费用不要紧,拿我开刀!哦不,我是说用我、用余洪水的名字记账开刀!”不知什么时候,头浮眼肿的余洪水也进来了,一副见义勇为的样子。

  “我说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医生还是我们是医生?是你们给病人治病还是我们给病人治病?伤筋动骨一百天,有那么轻松吗?!”一个医生说。

  “那不这样,你们来给他治!”另一个医生说。

  两个医生同时住手,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了。

  一时间,几个人面面相视,无所适从。

  “我说,你们就别来胡搅蛮缠操多余心啦!医生不比你们懂?”芦生说,“吃点苦,受点痛算什么?两位大夫,别生气,别计较!他们懂什么?一切听您们的!尽管来吧,我不怕!”见两位医生还不起身,就又笑着说,“你们是有学问有度量的人嘛!”

  “发扬革命的人道主义,救死扶伤!知道不,这是毛主席说的!你们别一副酸溜溜的样子啦!”余洪水要发脾气。

  两位医生相视一笑。

  “不是我们不救死扶伤。”一位医生说。

  “是你们不让救死扶伤。”另一位医生说。

  一时间,医疗室里气氛凝住了。老半天,“哇——”的一声,芦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起来。

  “嗳!我说两位医生同志——”一见芦花哭,邱鹏不由一阵心疼,他先拍拍芦花的肩膀,然后走近两个医生,“这位病人可不是一般的病人,他是为了抢救国家财产受伤的!我们可是拿了人武部军管会的介绍信来的!我是邱鹏,你们听说过我吧?是专门来负责这件事的。我郑重地告诉你们,耽误了病情,谁也负责不起!”

  两位医生赶忙对了一下眼神。

  “那——你们不拦我们。”一位医生说。

  “那——我们就接着来。”另一位医生说。

  “我们不拦啦!”大家异口同声,芦花站起来破涕为笑。

  “那你们出去!”

  门‘呯’地一声关上了,窗帘‘哗’地一声拉上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时间感觉好长,门才打开,芦生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出来了。他已被白绷带‘五花大绑’,右手吊在脖子上,跟着一位医生向透视机房走去。

  几个人赶忙跟了过去,在门口守候着。

  一会儿,医生带着芦生出来了。两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锁骨断裂处复位得还好。先住院观察几天,然后回家静养,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特别是右手,一动都不能动!有条件,常喝点猪骨头汤。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四五个月就好了。”医生交代说,“先跟我去开点药吧。”

  天刚蒙蒙亮,余洪水就醒了。他摸摸自己的脑袋,浮肿好像消了不少,就闭着眼躺在床上想心思。

  芦生也被安排在他同一个病房。昨晚,他肩膀痛了一夜,靠在床头一直没睡着。为了不影响别人,他强忍疼痛,偶然才呻吟一两声。芦花知道,哥哥如果不是特别痛,是不会轻易出声的。她担心哥哥怜惜哥哥,不由得哭出了声。这使得余洪水整个晚上一直是睡睡醒醒。才来两天,他感觉这里日也漫长夜也漫长,真是度日如年。虽然,有专人服侍,送吃送喝送药,但他还是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金角栏银角栏,不如家里柴角栏,这是娘说的。娘说的真不错。要不是怕老娘看见自己头浮眼肿的样子而伤心流泪,自己早就回家了。他知道,自己的病已无大碍,可以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何况他时刻想做的重要的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再呆下去说不定哪天还会把尿尿在床上。他知道,两种情况自己最容易尿床:一是身体不好,二是白天太劳累。而现在,自己正处在这两种情况都有的时候。

  自从昨天出洋相,让护士发现自己尿床的事,余洪水就觉得有些医生护士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自己。他住的是六床,起先,医生护士总是叫他“六床”。而现在,有几个大胆的竟揶揄地笑着,直呼他“尿床”了!他忍气吞声,再也不敢闹了,这种事只会越闹越糟,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这里人多口杂,除了传染病人住在另外一个小隔离院里,其它内科外科骨科五官科的病人全部住在这一排平房里。到时候传开了,自己真象娘说的——连堂客都找不到了。

  现在他更恨他的继父!从小只要继父一扬起拳头,他就会吓得渥零散尿。有时候,晚上做梦,被继父追打,一场尿硬是没地方撒。好不容易躲到一个继父找不到的隐蔽的地方,自己暗暗高兴,一撒为快,醒来却发现是尿在床上。

  想到此,他睁开了眼环顾一下四周,病房只有他一人。要不辞而别离开这病房上街去买钢锯,现在正是时候。只有买到钢锯回去,锯开那佛首,拿出金条,才能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是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去买呢?他想找人借钱,可找谁呢?找郝志开不了口。找赤脚医生,他早回去了。找芦生芦花,他们人不在,一清早芦花就牵着芦生找医生开止痛药去了。何况他们看病的钱都是邱鹏给的。忽然,他看到了那墙边的棒冰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箱子不就是钱吗?他一个鲤鱼打挺,从病床上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那箱子就走!

  他知道,芦花说的那卖棒冰的女人一定离医院不远,否则,不会那么快就会给自己买来棒冰。他就在医院两旁的街道找,真的,他很快就找到了。

  凭着花言巧语,使那女人很爽快就把六块钱退给了余洪水。他数完钱,一边装进贴身口袋,一边想:就算先借江芦生的钱用一下吧,回去还给他就是了。

  很快,他找到了五金店,买到了锯弓和钢锯条。营业员说,钢锯条容易断,他就又多买了五根。

  归心似箭,余洪水心急火燎向坝上街水码头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