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费心机 余大船老谋深算
中奸计 傻和尚重色轻友
一连几天,长江的水位在慢慢下降。小孤山的‘一天门’已露出了一半,脱赤脚卷裤腿可以到江堤上去——那水只齐膝盖下。江婶耐不住了,三番五次要回去。苇香说:“姑妈,你望望,田畈里一片汪洋,你回去干什么?不也在水洼里蹲!这里不缺吃不缺喝,就多住些日子,待那边水退干净了再回去,干脚干手多好!”
“就你晓得日子好过!不缺吃不缺喝,是哪里来的?赖在这里能长远?把你姑妈当外人,肚子里尽是花花肠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说,几个晚上半夜你到哪里去了?芦花说什么‘板上钉钉’,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瞒着我一个人!”江婶脸拉得老长,“说到底,你就是想赖在这里不走。那干脆也出家算了,这里缺个尼姑,和尚尼姑一头睡,让小孤山出个千古笑话!”
说得芦花‘噗嗤’笑出了声:“妈,你也是,苇香姐姐哪有那么大胆?这山上只有德圆一个和尚,你不是明摆着说苇香姐和他不干净。俗话说——只要身子正,不怕和尚尼姑一头困。是吧?苇香姐!”芦花冲苇香做了个鬼脸,就小声说:“你老实交代,你和小和尚睡了没有?”
苇香满脸通红,狠狠地在芦花屁股上拧了一把:“不得了!这个小妮子彻底变坏了。去年赖着芦生非要结了婚才放人,现在又满嘴嚼蛆,哪像个黄花闺女的样子?还有脸说别人!”
姊妹俩就嘻嘻哈哈拍打着搂抱着,满地打滚。
“亏你们还笑得起来,真是叫花子讨饭穷快乐!”江婶愁眉苦脸。
说话间,从门外进来一个人,他卷着裤腿,拎着解放鞋,一进来就大声嚷嚷:“呵呵,真快活!小日子过得不错嘛!在这里不着天急不着地急,逍遥自在啊你们!知不知道有人在前方打仗啊!?”大家抬头一看,是余大船。
江婶一听说打仗,急了,赶紧问:“余主任,您说什么?哪里打仗啦?”
“你们自己看吧!我家洪水都受伤了呢!亏你们还闹得起来!”余大船把一封信递给芦花,和颜悦色地说:“好好念给你妈妈听听。”转身看着苇香和德圆,却又立即拉下脸来,说:“你们俩给我出来!”
苇香和德圆面面相窥,不知道余大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人跟着他走出寺门,听他发话。
“方苇香,你好大的胆子!没有经过我同意,到我家挑小划盆,竟是为了和这个小和尚私会,你以为我是聋子瞎子?!”
“哎,余主任!那个划盆本来就是我家的东西,凭什么要经过你同意?”苇香不是好吃的果子,早就领教过余大船,并不惧怕他。
“嘿!你还犟嘴!知道不?你那个小划盆是大型生产工具,是资本主义的尾巴,早就该没收!好,这事暂不跟你计较。我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余大船把话题一转。
“结婚?谁说我要结婚啦?你可不要乱说西天!”
“非要我揭你的老底是不是?想得美呀你们!”余大船忽然把眼睛横向德圆,也不洒泡尿照照自己!一个臭名声的寡妇,一个是出家的和尚,你们说说,你们是怎么缠在一起的?我迟早要把你这个小秃驴装进猪篓里沉江,看你好不好色!”说着,他把一封信往苇香怀里一甩:“你给我早点离开这里,否则不要怪我对你们两个不客气!”他背着手要走,忽然又回头对德圆说:“你下午到公社去,我在办公室等你,有重要的事!”
这时,芦花从寺里出来,手里拿着信说:“余主任,我哥哥没有说打仗啊?他只说执行了一次特殊任务,你把我妈妈吓了一大跳——我妈妈一提到打仗就心惊肉跳。”
“芦花,你看你,脑子不开窍!特殊任务不是打仗是什么?不是打仗我家洪水怎么会受伤?不是打仗会有这么长时间不给家里写信?不过,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打仗是正常现象,叫你妈妈莫着多余急。”
正说着,苇香过来,把手里的信拍得‘哗哗’响:“余大船!你凭什么拆我的信?!你当了芝蔴大的官,就这样欺负人是不是?”
“谁说我拆了你的信?你看见我拆你的信啦?你可不要冤枉人!还有没有下次?下次有信别想我给你送来!”余大船边说边走。
“那我的信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邮递员送来的时候就这样。真是,好人做不得!”余大船走得更快了。
江堤上泥泞一片,散乱的沙袋到处都是。江水退处,江堤的斜坡上留下一层层水渍的印迹,向人们宣告,今年的讯期已平安渡过。
赤脚走在江堤上,德圆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但从余大船的面部表情可以看出,决不是什么好事——是好事决不会找他德圆。
公社里冷冷清清,楼下办公室的门都关着,只有楼上一间办公室的门半掩半开。德圆径直走过去,那余大船正在那里等着。听见脚步声,他连忙起身,把门拉开,让德圆进来又轻轻掩上。
“哦,你来了,好好,坐坐!先喝一口茶吧?”余大船很客气。
“余主任,我脚脏,我站一会儿,你有什么话,吩咐完我就走。”德圆想早点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德圆,我知道你和那个小寡妇好上了。我问你,你是真想和她结婚?”余大船脸上看不出是好心还是恶意。
“我们当然是认真的,我马上要还俗呢!”
“哦,你要还俗,你真要结婚!”余大船突然变脸,“我问你!你还俗在哪里落户口?你没有户口拿什么去登记结婚?你在小孤山都是黑人黑户,是我们同情你在那里混口饭吃,你根本就不是我们孤山公社的人,你知道吗?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得立即给我滚得远远的你知道吗!?”余大船露出了凶相。
“依你说,我不能还俗,更结不成婚,只能当一辈子和尚?”德圆一脸愁相。
“那就要你的表现!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余大船站起身,把德圆拉到桌子前,掀开一块黄绸布说:“你仔细看看——”
桌子上的东西不禁使德圆大吃一惊!这不正是小姑娘娘的佛首吗?怎么摆在这里?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余主任,你这是怎么找到的?”德圆惊喜地问。
“是我从废品收购者站发现买回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卖给收购站的?你看看原来是不是这个样子?”余大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德圆就伸手去捧那佛首,看了看说:“哦,原来这里面是空的!都以为这里面藏了金子宝贝呢!谢谢余主任,那我回去了。”德圆喜滋滋转身要走。
“别急!谁说里面藏了金子宝贝?你师父说的?”余大船拉住德圆。
“我师父也没有确切地告诉我里面藏了什么东西,都是外面的人传说的。里面要真有金子宝贝,我师父肯定是要告诉我的!”
“好!你这就对啦!你带回去,等以后把它重新装上去,对任何人都这么说——里面根本没有藏什么东西!我就帮忙,让你能娶上那个小寡妇!”余大船满意地说。
“真的?”德圆喜形于色地说,“该有就有,没有那能无中生有?我肯定不会乱说,你放心!”
“还有件事!你师父回来要问起这佛首的事,你就说不知道是什么人昨晚送回来的,不要说是从我这里拿去的!只要你按照我的话做,我包你心想事成!”
“好,只要您让我和苇香结了婚,我百事都听你的!”
“这就好!在你师父面前不要提我半个字!这样吧,你就说你根本不认识我!”
“行!从现在起,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余主任好吧?”只要能让他结婚,那德圆傻乎乎地百依百从。
德圆兴蹦蹦回到山上,在苇香面前解开黄绸布,亮出佛首,得意忘形地说:“总算对得起师父!想不到我还俗前还能为小孤山做了一件好事。余主任说,我俩结婚的事不成问题。真是好人,我原来还看错了他!”
苇香赶紧打招呼:“闭嘴!她们出来了……”
江婶和芦花过来,也没有听清楚德圆苇香刚才说了些什么,就围着看那佛首。看了一会儿,芦花说:“呃,这小姑娘娘的颈怎么这么短?这里是新痕迹,好像是被锯子锯过了,你们看——”
“是呀,德圆,这佛首原来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苇香问。
“管它原来是什么样子,找回来就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强,等我师父回来,找人重新雕个木头身子,把这个佛首按上去就万事大吉啦!”德圆把那佛首重新包好,就拿到禅房去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