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战洪涝 众亲友患难与共
送食品 纨绔子一片真心
梅雨季节,老天拉下脸来,一连两个月不见晴。长江中下游连续长时间普降大雨,江水一天涨一尺,眼看马上就要漫上江堤了!江北平原也是水汪汪的一片,芦生家新盖的瓦房被淹到了踢脚线。内涝外涝时刻威胁着小孤山下江北平原上的每家每户!
从各地抽过来的强壮劳力,披蓑衣戴斗笠扛铁锹,整日整夜守护在江堤上。民兵们扛着枪日夜巡逻,防止坏人破坏,一旦发现决堤,立即鸣枪报警!
这天,新成立的孤山公社革委会派人挨家挨户劝江堤沿线的住户尽快去后山投亲靠友,等长江水位降到安全线下才返回家园。江婶一没有后山的亲戚,二不愿意离开新建的房子。她一个劲叫芦花赶紧去南京她亲妈妈家,无奈这女伢就是不听。
“妈,要去我们俩一块去!我身上有钱,路费不成问题”芦花说。
“唉,我一个老婆子家,脏兮兮的,去姚兰家,哪里塞脚?哪里安身?不像你,迟早是那里的人,去吧!伢,听妈妈的话!”
“不!这时候我更不能离开你,要死我跟你一起!”芦花抱住江婶说。
“唉,你这个女伢,就是分不清轻重缓急!”
苇香也从镇里过来,问姑妈怎么办?江婶愁眉苦脸:“芦花这死丫头,叫她去南京,好说歹说就是不听,非要在这里陪我!我怕什么?黄土埋齐腰了!”
忽然,芦花灵犀一动说:“要不这样,我们上小孤山,到那里等水退了再下来?”
芦花的话正对苇香胃口,说:“对!到山上暂住些日子,刚好德圆也在那儿。有个男老力,好照应。”
“别说孬话,小孤山的一天门都淹得不见影了,怎么上去?”江婶说。
“我有办法!”不等江婶点头,她就急急忙忙回到镇里,闷头闷脑撞进余大船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扛着扁担挑起那个了杀猪用的小划盆就走。那余大船因为已经正当名份当上了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也顾惜面子,不敢追出大门。
苇香用小划盆把江婶芦花分两次送上小孤山,又把江婶家紧要的日常用品用具吃食物送上山。那德圆喜滋滋把人和物安顿好,一伙人就在启秀寺安家落户,铺床搭灶,过起了日子。
第二天,公社又把德圆的师父慧圆送了回来,并随同带了些米面,让德圆好好照应他——这老和尚身体已经相当虚弱了。
深夜了,山上凉爽怡人,又没有蚊子,可江婶却没有睡意。想想芦生这孩子已经有十来个月没有消息了,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妈,你还没有睡着吗?”其实芦花也没有睡着,也在想着心思。只有那苇香劳累了一天,在那里呼呼大睡。
“你说你哥哥,不管部队任务再紧急,总得来个信吧。就不怕我娘儿俩着急惦念?不知道那余副主任家的伢有消息没有?”江婶索兴披上衣服坐起身,跟芦花说起话来。
“妈,我每次去镇里邮电局领钱,都去问了余大船,他也说他侄子有好几个月没有消息了!上个月过江去邱鹏家打电话问南京,妈妈说我妹妹海燕也好长时间没有音讯,可能是执行特殊任务去了。叫我们不要着急呢!”
“当兵百事都好,就是身不由己!”暗地里,江婶又叹了一口气。
“妈,按道理不会有事。就是有事我们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你就放宽心。我哥哥又不是孬子,有条件一定会来信的。”芦花起身爬到江婶身边,娘儿俩就搂在一起睡下了,“睡吧,妈。”芦花用手抚在江婶胸前。
“只望菩萨保佑。”江婶说。
一大早,德圆就拿来柴米油盐,要与江婶她们搭伙,苇香说:“也好,免得你另起炉灶。”两人就就在启秀寺大门外的临时灶台上一边烧火煮饭,一边叽叽咕咕说着话。
一会儿,忽听得下面一天门有人在高声喊叫。苇香耳朵灵:“好像是邱鹏的声音,你快去看看!”
果然,不一会儿,德圆就带着邱鹏上来了。他上来就问:“芦花呢?芦花和她妈妈呢!?”
“你找芦花干什么?她娘儿俩到后山投奔亲戚去了!”苇香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怎么来的?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坐冲锋舟过江来的。到芦花家发现没有人,正急着,望见这里起烟,估计德圆在,就过来了!”邱鹏说。
“她们真的走啦?”
“哪个哄你!”苇香想捉弄邱鹏。
“嗨!这可麻烦了!我爸爸叫我来接她娘儿俩去我们那里避水灾,想不到……嗨!我早一天来就好啦!”邱鹏懊丧地一个劲捶自己的脑袋。
正说着,芦花和江婶却自己出来了,只气得邱鹏把手举得高高的,又不敢真下手。苇香笑出声:“耳朵长了疮,最爱听说谎!”
邱鹏就过去,要芦花和江婶立刻上冲锋舟。哪知道芦花一千个不肯,一万个不愿:“我们在这里好着呢!自由自在,天王不管,地王不收。每天还可以去梳妆亭望风景,你就别多事啦!”
“吔!这不关我的事,是我爸爸,哦不!是彭泽县人武部集体决定的。”邱鹏委屈地说,“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江婶说:“多谢多谢!回去跟你父亲说我们在这里好,在这里安全。他的好意我们领情了!”
邱鹏无奈,站在那里愣神。苇香插过来挑逗地说:“真要做善事,不能光对某某一个人好,多送点好吃好喝的东西来,好让我们知道不是沾人家的光喔!这也说明你是一片真心救苦救难!”
话没落音,那邱鹏转身就走。不到一个时辰,苇香她们吃完早饭还没有来得及洗碗,邱鹏就坐着冲锋舟回来了。他肩扛手提,把两大袋东西往苇香脚下一丢:“好了吧?面条,饼干,罐头,油盐酱醋糖,够不够!?不够,我又回去搬!”
吓得苇香瞠目结舌,一边扒开袋子看,一边咕咕哝哝地说:“你可不要发我脾气哦,我是说着玩的,你当真啦?”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硬气起来:“你不要柿子专捡软的捏!有本事把东西往人家脚下砸。告诉你,把我得罪了,你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哼!”
说得邱鹏那拉下的脸又有些许笑容。
就这样,这孤岛上几个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加上邱鹏隔三差五送些东西来,他(她)们省着点吃喝,都不觉得是在避难。就连德圆的师父也恢复了些元气,竟能每天打坐,祈祷这四处汪洋一片的洪涝早点退去。
这一天晚上,德圆郑重其事地跟师父说,他要还俗。师父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师父劝他,他又不答应。气得慧圆吹胡子瞪眼,连连大骂:“畜生!背叛佛祖!忘恩负义!”那德圆竟不怕师父了,说:“师父,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现在,四大皆空我不相信了,六根清净我也做不到了!您老人家就别难为我啦!”师父气得嘴唇发紫,用颤抖的手给了他一耳光,他也不计较,就一个人倒头睡下。
第二天,老和尚搭邱鹏送东西的冲锋舟过江去了。临走前,他说他要去九华山,要去找一个佛祖的忠实信徒来做小孤山启秀寺的接班主恃,吩咐‘忘恩负义’的德圆一定要等他回来。这回,那德圆倒连连答应。
慧圆走后,德圆更加无所顾忌,整天粘着苇香转,连江婶有时候都看不下去,连连说:“这小和尚不是修性之人。”芦花心里暗笑——妈妈还蒙在鼓里呢!
一连好几个晚上,江婶半夜醒来,不见苇香的身影,就把芦花叫醒问:“你表姐呢?”芦花笑着说:“妈,你别多管闲事啦!苇香姐去‘板上钉钉’啦!”
“说什么呢?阴声阳腔,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