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领军装渔家妇浮想联翩
拍照片俊芦花小鸟依人
入伍通知书下来了,是大队的几个人送来的。大队书记说:“江婶,你大喜呀!人家是双喜临门,你是三星高照,喜上加喜呀!”
“托你们的福啊!”江婶让客人们坐在她家新房的堂厅里。
“哪里哪里,是你自己老来有福。恐怕也有贵人帮忙哪!”
“你们就是贵人,共产党就是贵人哪!”人一高兴,嘴皮子也甜。
“这个贵人嘛——呃?女伢呢?芦花呢?”大队书记问。
“哎——我在这儿呢!”芦花高声答应,出来递烟倒茶。
“你哥哥当兵是你帮着开后门的吧?”大队书记揶揄地说。
“没有哇!你看我哥哥一表人才,身强体壮,接兵部队一眼就看中了呢!”芦花嘴皮子强,拉着芦生在众人面前炫耀。
“这女伢,书念得不多,倒能说会道,聪明伶俐。一看就像是大码头上的人,有出场。真是有种像种,无种不乱生!”大队书记点头称赞。
“书记,你真会说话,我脸发红呢!”
“你哥哥过几天就要走了,你舍得不?”
“舍不得也要舍呀……”话未说完,芦花眼里就有泪花。
“嗐!打嘴,在小女伢面前提这事……”大队书记赶紧闭嘴。
大队书记吩咐,明天去公社领军装和被褥,回家休息两天就要出发了。
第二天,是一家人最高兴的的日子。娘儿仨从公社领军服回来,芦花抱着芦生换下来的衣服,活蹦乱跳,围着背背包的芦生前后左右打圈圈。像艺术家欣赏他的一个精心打造的称心之作,她在仔细欣赏自己费尽心机打造的这个时代所有男女青年羡慕向往的青春偶像——中国人民解放军准战士。
看着芦花一会儿替芦生戴戴帽子,一会儿替芦生扣扣风纪扣,恨不得要抱住他亲几下,啃几口的样子,江婶心里又喜又忧。她想,无奈是自己寸步不离,否则这女伢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江婶喜的是,倘若芦花真的能做自己的儿媳,那是天大的好事。两个伢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脾气性格也划得来,自己更省心,只等着抱孙子。忧的是,自己不摸芦花父母的心思,倘若他们对芦花另有打算,要芦花在大城市找婆家,要拆散这一对恩爱的小鸳鸯,将来一个找不到称心的男人,一个找不到贤慧的堂客,那两家的大人都吃不了后悔药。
江婶心里像一面镜子,要不是自己管得严,看得紧,这俩伢懵懵懂懂,皮未破血未出,说不定会做出什么非凡的事。原先是怕人家说是兄妹伦乱,现在是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交不了芦花父母的差。上次让两伢去江心洲砍芦苇,自己就是心提在喉咙口上!
嗯,一切要看芦生的造化,假如他能在部队混个一官半职,能留在大城市,或者能拿上国家工资,不让芦花吃苦,兴许姚兰齐凯也会同意这门亲事。不过,这两年是万万不能造次!……
“呜——”一声汽笛声打断了江婶的心事,到了轮渡码头了。芦花心血来潮,拽着芦生说:“哥哥!我们过江去,到彭泽县城,一家人照个像吧!”
“去照相?”芦生一时还不知所措。
“是啊!刚才接兵部队的人不是说过——让新兵们回家好好跟家人呆两天,跟亲戚告告别,跟朋友谈谈心。有条件的可以照照像吗?”
“还是回去吧?你手里拿那么多衣服!”江婶说。
“这有什么?不要挑不要驼,轻巧得很!”
“妈,我们去吧。反正下午就可以赶回来。”芦生也觉的这事有必要。
“顺便看看有什么东西买,妈妈寄来的钱还没有用呢!”
过了江,上了码头,就是彭泽县的坝上街了。打听几个人才找到照相馆。
照像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老头。他让三个人对着镜子整理整理,安排江婶坐好,芦生芦花站在她后面。说声“不要动!”就跑到有三条腿的箱子后,用一块一面黑一面红的布搭在秃顶上,说:“好了,笑一笑!”娘儿仨就笑了笑。
“妈,我和哥哥再照一张好吗?”芦花意犹未尽,对江婶说。
“照吧照吧!多照两张也无仿。”江婶一边坐着休息去了。
“问一下哦,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那秃顶问。
“什么什么关系?我俩是好关系!”芦花说。
“我是说,你们俩是未婚关系还是兄妹关系?”
“这和照像有关系吗?”芦生说。
“有!关系大着呢。比喻说,是未婚关系——你们俩就身体靠近一点,手拉紧一点,脸贴近一点,样子亲密一点,表情甜蜜一点,……”
“老师傅,别一点一点的啦!照吧,我们还有事呢。”芦生笑着说。
芦花不管三七二十一,按照那秃顶的那么多‘一点’做动作,一连照了两张。
“后一个星期来取。”那秃顶裁了单子,递给芦生说。
三个人走在彭泽县的大街上,引得行人注目。
“霍!新兵呐!”
“这女伢真不丑!”
“天生一对哦!”
“这大婶真有福气!”
…………
把个芦花不知道是云里雾里,更加放肆地紧挽着芦生的手,像小鸟依人在芦生肩膀旁一蹦一跳地,引来更多的注目礼。
“街上好多人看呢!”江婶提醒。
“随他们看,能把我们怎么的?”芦花不理睬。
忽然,一家商店门口飘着的红围巾使得芦花静止下来,停住了脚步。她仰脸看那围巾,舍不得离开。
“妈,这围巾真轻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话音未落,就走进店里,指着外面的围巾对柜台里的售货员说:“外面的那围巾拿给我看看!”
“哦,这里有。”一位女售货员丢掉手里的毛线活,“最新产品维尼纶的,你看——”
芦花把那围巾捏在手里摩挲个不停。这围巾轻如鸿毛,簿如蝉翼,颜色鲜艳。她爱不释手了。
“贵不贵?”芦花问。
“两块五。”
“哟!太贵了。妈,不买吧?”她用眼神征求江婶的意见。
“贵是贵了点。你喜欢,就买一条吧!”江婶说,“这么多年,你也没有制什么新衣服,钱也是你妈妈寄来的。你自己作主吧!”
芦花就把围巾围在颈上,转身面对芦生说:“漂亮吧?刚才要是围着它照像就好啦!”
一行人刚出商店门,不想碰见邱鹏。
“邱鹏!”芦生喊。
“唷——,这不是江芦生吗?”邱鹏差一点没认出芦生。“嘿!一家人都在呀?怎么,你也参军啦?”
“是呀!你怎么没有报名?”
“我参加了‘打砸抢’,我爸爸不同意!明年吧,明年争取。”邱鹏很失落的样子。
“那还不是你爸爸一句话!谁叫你得罪你老子!”芦花在敲边鼓。
“嗨!不说了不说了,你们还没有吃饭吧?走!我请客!”
“这怎么行?”江婶说。
“不好意思。”芦生说。
“不吃白不吃!”芦花说。
“对,大婶好不容易过江来,到了我的地盘,我义不容辞要做东!”
一行人来到一家餐馆,邱鹏点了好几个菜。江婶和芦生有些拘束,那芦花却是大大咧咧,想吃啥筷子动个不停!
邱鹏把一家人送上渡轮,在码头上高喊着:“芦生——你放心!我会经常去看望你妈妈和……”‘和’后面的话没喊出来,那是指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