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叙从军梦
文 / 中山虎
当兵的梦,在记忆里屈指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若说有梦,那是遥远之梦,青春时向往之梦,些许也有苦涩不堪回首之梦。那些梦,如今只能说是些零星碎片的记忆了。若是文档记载也早已封存于保密室架板的最低层了,档案片片纸张已被潮湿得发霉变黄,文本字迹被老鼠嚼得模糊不清隐约难辨了。然而值得追忆的梦是泯没不掉的,美好的梦是挥之不去的,苦涩的梦永世是难忘的。
梦是撞击灵魂的记忆。六十年代中期,那是一个阶级斗争的时代,贫穷饥饿的时代,体制禁锢的时代,充满红色精神支撑的时代。在那个年代我怀着青春的激情走进了军营,实现了自己当兵梦的理想。说来话长,那时十八岁的我,正参加公社面上社教,忙前阶段工作结束时。趁假骑着自行车到兴平县去玩,看到一个穿着一身崭新军装的青年,站在铺柜台前售货。此时感到十分诧异,便一边买牙膏,一边搭讪问道:“同志,你是军人怎么还卖货呢?”那个青年微微一笑,轻声的说道:“我是个不戴帽徽领章的军人,退伍后安排在这儿当售货员了。”我心中一惊,羡慕不己。似乎眼前一亮,仿佛看到在那个禁锢的体制下,竟然出现了一道向往前途的曙光。触动了我的心灵,引发了当兵的激情梦想。
这年我积极应征报名参军,结果被老上中农的父亲百般拦阻。父亲说:“你不能去当兵,其理由有两条,其一,你祖父母年老了,你叔父在外工作,我一个劳动力,两家十几口人,在一个锅里搅勺把。咱家每年都是短款户,下欠生产队200多元口粮款,何时能够还清呀!其二,咱家的成分高,你即使身体合格也政审不上,最终还是枉然。”父亲讲的并不无道理,可是他遇到一个叛逆之子,而未能阻止我从军的梦想。记得我几乎和父亲发生争吵,愤而写过这样一首诗,不烦献丑于此。
从军慨言
一九六五年十二月
人说优铁不打钉,自言好儿应当兵,
今朝从军骑烈马,锣鼓欢天送君行。
匹夫有责保家邦,千锤百炼铸成钢。
敢学汉将霍去病,马踏匈奴倒看星。
当兵后,部队开展阶级教育,战友们都痛哭流涕的忆旧社会的家庭苦难史,思新社会翻身得解放的幸福生活。我复杂的心里顿生犯愁了,傻眼了,说什么是好呢?我思虑再三以实为实的说:我出身于一个上中农家庭,旧社会虽对贫苦农民略有剥削,但无欺诈行为之嫌。自然之理,我生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思想深处必然残存着剥削阶级的烙印。我相信军队是一个育人的大学校,是一个革命的大熔炉。我虽然是一块带有污迹的锈铁,必将被熔炼成一个钢铁般的优秀战士。就这样我获得战友们的热烈鼓掌,年终我竟然荣获为一名“五好战士”的光荣。我激动了,兴奋了,即刻将“五好战士”的荣誉证书寄于俩老,让家人和一同高兴,分享喜悦。我激动的写下这样一首诗
梦月寄家书
一九六六年十二月
夜梦银弓挂军帐,
风吹令箭落秦乡。
父母愁子千里外,
喜收来鸿看功章。
从此家父再也不埋怨我当兵了,同时也不顾虑家庭高成分的担忧了,并且还叮嘱在部队里听首长的话,努力工作。甚或信中还说:“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一定要好好为人民服务。”这让我看到了父亲老思想转变了,大概在红色的文化大革命中,也学习起毛主席的语录,不然他不会说出那样与时俱进的话,令我十分喜悦。
可是,我后来被部队提为军干,找了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作为对象,她是一位人民教师,部队多次调查发现她父亲有历史问题,政审不合格作为军人的恋人。这使我头痛了,竟然又次遇到爱情与职位的两难之中。团首长多长谈话指出:“这是一个政治立场问题,这是个人必须服从组织的问题。”其实她父亲是一名解放前的中共党员,解放后一直担任农村党支书。可是,在文革中遭受了派性的无情打击和残酷诬陷。调查函件中反映:她父亲于一九六二年蒋介石反攻大陆时,将大女儿许配给大地主公子为妻。其夫曾参加国民党三青团员,在教师批斗大会后畏罪自杀。就这样她的父亲被戴上一顶走地主阶级路线的黑帽子,被以莫须有的罪名而开除了党籍。然而我多次向组织申诉部队久拖不决,毫无任何无结果,使我受到政治问题的株连长达三年时间。当令之下,我信奉一位名人之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于是我依然坚持已见,直到上海奉贤县滩涂打靶结束。那天晚上团长王树山和我最后一次谈话。第二天大部队进入泗湾湖搞生产,我回沭阳营房去了,从此离开了近十年的军旅生涯,回到自己的原籍,虽然失去了永久从军之梦,却圆了理想爱情之梦。人生就是这样,有失而有得呀!
现在安度残年,盖我之一生,自言曰:“当过兵,打过仗,从政从警。风雨人生,坎坷历程。叶落桃林,望月孤影。年逾六八,有幸步入军盟,似有二次从军入伍之感慨,忆当年无愧无怨,思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友,作为一名战争的幸存者足耶!
2013年5月18日,撰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