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站岗
我当兵在陆军第三十九军一一五师三四四团通信连,那是七十年代的最后一年,新兵下连后分到了无线电台班。记得那一天大雪茫茫,从早上下到亮灯,一直都没有停过,营房外白雪皑皑,积雪快到膝盖了,班长刘大波说,辽东半岛的冬天本不算太冷,只是今年特别冷,天黑后就零下二十多度了。我从长江之滨来到北国,看惯了郁郁葱葱、涛林竹阵,早就对巍巍丛山,银装素裹向往已久,对林海雪原有一种神奇的敬畏。连里给我们几个新兵放假半天,让我们给家人朋友写写信,听老同志讲讲部队的老传统,我们却对积雪产生了兴趣,班长破例让我们出去玩,孩子气的我高喊:“班长万岁!”
我在雪里爬呀,滚呀,打雪仗,堆雪人,开心极了,奇怪的是一点也不感到寒冷,反而身上出汗了,老兵们笑道:“这些新兵蛋子没见过雪,兴奋得都忘了自己姓什么,过几天就知道雪的厉害了。”
玩了一下午的雪,确实累了,九点钟熄灯号一吹,我爬上热炕就呼呼地睡去。正在做美梦,有人拍醒我,我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班长小声说:“起来,该你站哨了。”
我迷迷糊糊地答了声,坐起身开口问:“班长,几点了?”
“嘘,小声点,别吵醒同志们,你是一点到二点的哨,口令是‘胜利、前进’。”班长示意我快穿衣,我不敢怠慢,穿上绒衣绒裤,披上皮大衣,背起没装子弹,带着剌刀的步枪就往外走,班长一把拉住我说:“不行,这样你会冻坏的,把所有的衣服全穿上,别怕麻烦。”
我不敢违抗,按班长要求穿上了所有的御寒装,自嘲地说:“班长,看我多象大企鹅。”
班长打开一瓶酒,倒进一个大海碗里说:“喝了。”
我的妈,是二锅头呀!我赶紧说:“班长,我不会喝酒。”
“你们南方人第一次站岗,非喝不可。“班长一瞪眼说:“少给我废话,这是命令!”
“是!”我接过碗,只当是喝中药,眼睛一闭,“咕咚咕咚”全倒进了肚子,班长惊诧地望着我,一脸的钦佩:“看不出你很有些量呀,我还以为你最多只能喝一口哩!”
“班长,我去了。”我忽然有了一种英雄的感觉,背起枪,雄赳赳地出了门。没走几步,心里就一阵热潮涌上来,酒劲发作,几次要吐,又都强咽了下去。外面真冷:冰天雪地,寒气逼人,松涛发出的呼啸声让人不寒而栗,大雪纷飞,能见度本来就低,又是午夜,根本看不清对面。为了给自己装胆,我喊了喊嗓子:“朔风吹,林涛吼……望飞雪满天舞……”却唱不下去,老打酒噎,摇摇晃晃来到哨位,换哨后感觉头昏脑晕,眼睛怎么也睁不开,突然耳边传来“突突”的声音,吓得我打起精神,瞪大眼睛,猛看到一个黑影向我奔来,我端起枪剌喝道:“站住!口令!”
那家伙根本就不理睬我,继续冲来,我来不及警告了,一剌刀捅去,听到一声“嘶”的惨叫,我却倒下了,什么也不知道。
等我醒来,已是中午。我很纳闷:明明我在站岗,怎么会躺在炕上?班长笑呵呵地说:“醒哪?你小子充什么英雄,不能喝报销了我一瓶酒,醉得象个死猫,连早操都没出。”
班里一个老同志说:“是班长把你背回来的,不然你早就冻死了。”
我感激地点点头,又忙说:“班长,我记得有个坏人向我冲来,我剌了他一刀,那坏蛋抓到了吗?”
班长忍住笑说:“什么坏人,是咱连的小毛驴,你就等着挨处分吧。”
果然晚点名时,连长严厉批评了我,宣布给予我一次“连处分。”我当时心里特别难过,下连的第一夜,第一次站岗就捞个处分,以后怎么进步呀?怎么在部队混呀?不过直到上大学离开部队,我也没有弄明白,“连处分”算哪一级的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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