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田敏江送叶秋枫回寝室后,来到画室。抽着闷烟,心乱如麻:他们的关系实际上刚刚确立,在这个时候,他若出国,走得脱吗?背弃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丢下病魔缠身的她,于心何忍?良心也不允许啊!她还能活多久?一旦分离,肯定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除了忍受病魔的折磨,还要忍受寂寞、孤独的折磨,这才是加剧她死亡的推动力啊!他清楚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真诚的爱情是无私的奉献,为了她就是不留学,放径考研,也决不能离开她半步!当务之急是要让她上医院治疗,无奈他囊中羞涩,仅凭获奖的那点钱,肯定不够。同学们大都离校回家了,就是募捐也找不到人呀。他决定找校方帮助。
与叶秋枫同寝室的张萍萍、玉婷也回了家。为照顾她,田敏江干脆搬到了叶秋枫的寝室,反正他也是无家可归的人。田敏江没有想到,这种莽撞的举动,顿时在学校掀起波澜大波,政治部的人被激怒了,立即决定处理田敏江、叶秋枫严重违纪事件。
田敏江去找系领导,碰到刘洪政。他诡密地笑道:“田敏江,祝贺你们的《自然》获得了一等奖,各获三千元的奖金,嘿嘿!”
“就这吗?”田敏江不想跟他多纠缠,荣誉和金钱对他来说是过眼烟云,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当然有事,”刘洪政有点尴尬,说:“大家都在为分配奔走,你倒是清闲自在!老同学,我提醒你一句,留学名额只有一个,大家都在觊觎啊……”
“谢谢,”田敏江坦然答道:“我服从组织分配。”
“老同学,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不是你有才就必须有用武之地的。”
刘洪政讥笑道:“我不懂,凭你的才学,应该继续深造。若是丢进了大山沟,当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岂不是毁了一代英才?”
田敏江冷冷一笑说:“我自信国家培养我们,不是为了荒废我们。作为美术工作者,山村田野也是完美的画布啊?你说是吧!”
“那是那是,”刘洪政狡黠一笑,又说:“人都希望有点建树,作点什么,让社会承认,功成名就。象你老兄才高八斗,一字值千金,当然不怕……”
田敏江有点厌恶:“你说完了吗?我还有事。”
刘洪政嘿嘿笑道:“春英来了,我想她能帮你。”
田敏江忙问:“她人哪?”
“走啦!”刘洪政漫不经心地说:“我估计你不想见她,所以没有让她找你……”
田敏江火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想见她?”
刘洪政摆摆手说:“别发火,你听我说完。老实说你俩在一块长大,青梅竹马,她人长得那得漂亮,锲而不舍地追你,真让人羡慕。你别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你的分配可撑握在人家的手里,我违心地劝你马上跟她结婚,于你于她都有好处。再说韩家对你不簿,你得讲良心!”
田敏江茫然,迷惑地瞪大眼睛。 刘洪政有些得意,继续说:“我们同学一场,过去有过争吵,那都是正常的,马上就各奔东西,天各一方,我们该和解的都说清楚了吧。我本来也极想追春英的,她长得实在太美了!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她那里会看得上我。再说我怎么能挖你的墙角。至于你跟小叶嘛,真得忍痛割爱了,你们住在同一间寝室 ,胆子真大啊!系里早就传开了,说你把小叶肚子弄大了……弄得她到医院流产才躺下……别发火,我也是听别人讲的,你可以到政治部去了解。你呀,太认真了,典型的情场新手,玩怎么能当真?赔那么多的感情不伤身体吗?你抽身要快,赶紧从女生宿舍搬出来。心要狠点,给她点钱什么都过去了。老同学,这方面的经验我比你丰富得多——叶秋枫已经是残花败柳,我自然不会拣你的牙慧……”
田敏江气得脸直发柴紫:“无耻!滚!”
他一气之下,直奔系办公室,要质问那些谣言是从哪里来的? 系里头面人物都在,连班主任都在场,吴主任不等他开口,就厉声问道:“田敏江,你是建校第一人,敢公开跟女同学同居者!你是示威还是逞强?你给我讲清楚!”
田敏江也是一肚子的火,瓮声瓮气地答道:“什么女同学,她就是我的末婚妻!”
“你——混蛋!”吴主任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死犟的狂妄学生,气得直挥拳头。“你不知道学校的规章制度!”
"知道。”
“知道?好!我们必须制止这种丑闻!要严肃处理!”
“哼!我正为此找你们哩!”田敏江气冲冲地说:“我是请求组织援助的。既然你们说我有什么丑闻,那么我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吴主任,叶秋病确实病了……这您可以请医生来诊断,她自己也有检查结果。我要说的是,她是清清白白的纯洁姑娘!我想反问一句,随便诬陷、诽谤一个女学生,应该负什么样的法律责任!我很伤心,因为叶秋枫太不幸了,她才二十二岁,就要走完人生历程啊……我住那里是为了照顾她啊……”
田敏江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
几乎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吴主任满脸的怒气化成了惊愕。
田敏江接着说:“上次搞橱窗设计时,我就发现她常常无故头晕,以至昏倒,我也不知道……从北京回来,她自己去医院检查过一次,她什么都知道……就是瞒着所有的人……她疏远过我,拒绝过我,这了我的毕业作品,她才同意与我合作,我也才知道了她的病情,已经到了晚期,她,她的生命现在只能按天计算……吴主任,我知道有人在写材料诬蔑她,她品行端正,作风正派。爱这样的一个好姑娘难道也有错吗?”
领导们都慨然长叹。
田敏江抹了把泪水,说:“各位领导,她现在急需组织的关怀,需要医疗,需要爱啊!虽然她的生命不会太长,但我还是要千方百计地廷长她的生命,吴主任,我可以抛弃一切,放弃一切,只要能送她上医院,在分配上给予照顾就行了……”
吴主任和系党总支书记目光一对视,沉重地叹口气:“你,你怎么不早点来说清楚呢?”
就在刚才,他们签署了政治辅导员写的鉴定,报到分配办公室去了,这将决定他们的去向啊。田敏江品学兼优,是出国还是读研究生,关键在省厅的韩厅长表态,学校也为他作了两手准备,即使不让出国,也可以留校任教,之少吴主任答应做他的导师,报考究研生。但叶秋枫的鉴定就没有那么好了,根据惯例,她只能分配到县下或老区。吴主任心里一阵酸痛,末经核实就草率签名,等于判了一个好学生的死刑啊!叶秋枫三周内若不去报到,学校将以不服从分配为由,扣发毕业证书,劳动人事部门或用人单位在三年内不得安置就业。吴主任老泪纵横:“田敏江,你马上送她上医院做化疗,一要费用由系里承担,我马上重写个报告,请求校领导和省高教厅在分配上给予照顾……”
田敏江一面送叶秋枫上医院治疗,一面拍电报请叶秋枫的父母火速赶到学校来。
韩春英也在找他,赶到医院明知故问道:“哟,这不是我哥吗?在医院里忙什么?画白衣天使呀?”
“春英,我正要找你,”田敏江看出她是专门找来的。
韩春英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我嘛,还要赶紧回去写个报告。”
“对不起,不会耽误你几分钟的,”田敏江说:“我希望你不要干涉我们的分配工作,好吗?就算是哥哥求你了。”
韩春英一声冷笑:“你放心吧,对那些践踏道德的人,我决不会心慈手软的。”
田敏江抑住怒火道:“你能么怪我都行,对秋枫,不许侮辱她,她都住院了……”
“听洪政说了!”韩春英脸色刷变,怒气冲冲:“是你干的好事!还有脸在我面前说!”
“你误会了!”田敏江想辩解。韩春英头一摆:“我从来就不误会!我要是真想误会的话,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这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田敏江语气坚定地说:“不行!我只爱叶秋枫!”
“那你为什么不爱我?”韩春英尖声道:“我难道比她差吗?凭长相?凭条件?算了!我既然然得不到,也叫她得不到!你本来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是她又夺走了我的爱!我要报复!我要报仇!”
田敏江唯恐路人围观,连忙抽身。他以为韩春英那种“报仇”只是说说而己。他忘了专横任性的韩春英是说到办到的,会不择手段地达到目的。 韩春英误会了叶秋枫的病,完全是刘洪政的杰作,正是刘洪政的馋言,才使得韩春英对叶秋枫的极端仇恨,刘洪政一段时间以来拚命地讨好韩春英,成天陪着她,厮守着她,而她却把刘洪政当成一件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高兴了唤来,扫兴了冲他发顿火,而且她的火好象特别多。偏偏刘洪政甘当奴才,韩父不喜欢刘洪政,讨厌他的油腔滑调和阳奉阴违,反对女儿跟他来往,韩母却很欣赏同是干部子弟的刘洪政。韩春英从小都是我行我素,与他混迹在一起,以解她心头的烦恼。这是她“报复”计划的一部分,拿青春做赌注,押上感情,即使输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刘洪政自知才低志短,很难与田敏江摊在桌面上公平竞争,只有攀上韩春英这棵大树,搬出她当高教厅厅长的老爸,才能活动到那原本不属于他的留学名额,至于出国之后谁也管不着了,他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女人漂亮大胆追的人生哲学,金钱再多也嫌少是他的原则,明知韩春英固执地爱着田敏江,到了发疯的地步,那不可告人的“报复,其实质是对田敏江的一种刻心铭骨的爱,爱得深才恨得切,自己只不过是她实现“报复”计划的小卒子而己,一旦她的计划取消,他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必须让这个计划有条不絮地执行下去,他当然有他自己的目的,既然他跟韩春英之间谈不上感情,为什么不利用她达到自己的目的呢?多劳点实惠呢! 他早就被韩春英那非凡的美貌吸引了,百般献媚,千般殷情,无奈韩春英心里的一团火只为田敏江燃烧,他妒忌、醋性大发、拚命抵毁田敏江,利用韩春英失恋心理失衡心态,挑起她对叶秋枫的刻骨仇恨。他与韩春英之间,只有利益的利用,没有感情的交流,有的也只是物质上的剌激,缺少的是精神上的抚慰。扪心自问,心里到底有多少对韩春英的牵挂,她根本就不是他最后的感情归宿。
田敏江很是担心小妹感情用事,被刘洪政欺骗,他成天都在医院陪伴叶秋枫,很难有时间去找她谈谈。叶秋枫一眼就看穿刘洪政的把戏,催促田敏江赶快找春英晓之利害,田敏江专门跑了一趟,春英根本不回家,一电话打到文化局团委,接电话的正是韩春英本人。田敏江声明不赞同她跟刘洪政来往。
韩春英语气十分冷淡:“我与谁来往,你凭什么要过问?你不觉得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太宽了点吗?”
田敏江一时语塞:“春英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难道,难道我不是为你好吗?”
“哼!你要是为我好,就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韩春英恶狠狠地撂下电话。
田敏江无可奈何了,她太犟了!勿勿去找刘洪政,警告他不许对韩春英耍情场手段,刘洪政嬉皮笑脸地答应了。
他要做的,要说的,全部做了。叶秋枫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想见韩春英,当面劝她,但见她又是谈何容易且不说身体健康的田敏江找不到她,就是找到了她,她能听得进去吗躺在病榻上的叶秋枫只能干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