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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春天,贾怀、洪莉等人毕业,那时新中国刚刚从废墟里诞生,百废待兴,急需大批专业技术人才,这批大学生被国家视为宝贝,统一分配。投身于新中国的建设之中,大家跃跃欲试,满怀激情,兴奋异常,陆续分到了满意的工作。只剩下贾怀和他新婚的妻子洪莉了,他们是在共和国成立的欢呼声中举行的婚礼。
大家都以为,贾怀学习成绩好,专业知识突出,应该去苏联留学;洪莉是为数不多的学生党员干部,将担任领导工作,他们没有立刻分配也在意料之中。几个月后,朝鲜战争爆发,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分配到公安部直属的青岛海防情报站,贾怀担任情报员,洪莉是党员,出任机要员。贾怀被送到哈尔滨进行了三个月的技能训练。他们莫明其妙,学纺织的怎么搞起情报工作?找到华东军政管委会,接待他们的干部说这是党的需要,只能无条件地服从。
1951年元旦,贾怀结束了三个月的训练,回到青岛与妻子汇合,过了一段温馨的小日子。春节时,上级突然通知贾怀赴香港探亲,完成一项极为特殊的任务。原来贾怀拥有极为复杂的社会关系,他的家庭与前国民党政权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除了他这个大学生外,家里每个成员都在前政权担任过要职:父亲担任过国民政府财政部副部长,中央银行行长、叔父为国民党战区司令长官、哥哥是总统府侍从副官、母亲担任过国民党妇女联合会副会长,姐夫是国民党海外经济部的负责人,国民党政权崩溃后,母亲和姐姐没有随父亲到台湾,留在香港。朝鲜战争太需要钱了,上级要求找到前政权中央银行遗留在大陆的一个秘密金库准确地点。
妻子洪莉舍不得他离开,泪眼婆娑,也只得替他收拾行李。贾怀拉着妻子的手,说:“亲爱的,你跟我一块去吧,一起见见我妈妈,那也是你的婆婆呀。”
“我真的好想去,尽儿媳之道,亲手为婆婆敬一杯茶。”洪莉惨淡地笑道,泪水流在面颊上:“可是我不能去呀。”
“为什么?你去请个假探亲呀。”
“别问为什么,我们从事的是特殊的工作。就必需牺牲亲情。”洪莉伤心地说:“我是党员,必须遵守纪律……”
贾怀将围巾戴在她雪白的脖子上,又将皮大衣披在她身上,说:“南方暖和,皮衣用不上。我不在你身边,要知道冷暖,天冷多穿些,多晒太阳……”
洪莉温顺地贴着丈夫的胸脯,抹掉泪水说:“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去吧。早去早归,记住党的使命,我在等你……”
贾怀紧紧地拥抱着妻子,说:“我会安全返回来的,有你筑造的爱巢,无论我飞到哪里,都是落脚回家的。”
“我信!”洪莉望着丈夫刚毅的脸,点点头,一股对丈夫和自己的自信油然而升。这项任务交待下来,她曾要求与丈夫同去香港,遭到站长的拒绝,站领导坦言不太放心,怕贾怀一去不归,留下洪莉就是对他的一种牵制。洪莉想起此事,鼻子就发酸,丈夫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眼光永远都是脉脉含情,充满柔情,明亮而不带任何阴影,整齐的头发,合身的衣服,丰姿伟岸,一表非俗。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轻声说:“亲爱的,难为你第一次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非常艰巨,有很大的危险,我真的好为你担心。我们有同志在暗中保护你的。亲爱的,既要完成任务,又要安全返回来,你很聪明自信,也要谨慎小心……”
贾怀失掏出手枪,交给她,自嘲地说:“我不需要这个,这东西是我家仆人携带的,也是我最讨厌的,再说带它无法出境。真没想到我会与它为伍,从事我最不喜欢的职业。莉,他们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点?派我这样一个海外关系复杂的人去执行任务,也不怕我……”
洪莉下意识四下望望,慌张捂住他的嘴,说:“别胡说了,这是党对你的信任,是光荣的政治使命,你不能对党有任何怀疑,更不话背叛!否则就别活着来见我……”
“我知道,为了你,我也要下定决定,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完成任务。”贾怀呵呵笑道,轻松地说:“我可是为了国家的强盛和富裕才留下来的,我相信共产党能治理好我们的祖国,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情操。再说,我这么爱你,就是让我放弃生命,我也舍不得放弃你!”
洪莉深情地说:“亲爱的,完成任务之后,我们找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再也不要分开,你也不要再跟香港、台湾联系,好吗?”
贾怀笑了笑,抚摸着妻子的黑发说:“不行啊,谁没有父母,难道国共两党对立,我找了一个共产党的妻子,就连父母都不要了吗?何况他们还要利用我的这些关系,寻找金库,建立统战关系嘛。你们共产党人如果连这点人情味都没有,如何治理国家?”
“你胡说!我们共产党人最讲人情!”洪莉驳了一句。忧心忡忡地说:“你呀,就是管不住那张臭嘴,凭一时冲动随便发表意见。早晚会害死你的!过去搞地下工作,我就怕你乱说暴露,现在我更加担心。我是你老婆了,你可不能让我老是替你担惊受怕呀。”
贾怀双手捧着妻子的脸庞,知道妻子的话无不道理,她是党员,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是她的誓言,信仰比爱情更加重要,那首流传在大学生中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就是共产党员们的胸襟和人生的选择,自己孤身一人留在大陆,对新的执政者必须保持一种亲近的服从,主动的拥护,他内心对蒋家王朝的覆灭是举双手欢呼的,对共产党人的民主、廉政和高效是有信心的,心爱的女人就是一名共产党员,她身上所体现的优秀品质就是对共产党人的骄傲和自豪,正是坚信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才甘愿放弃优越的生活方式,没有去香港和台湾,成为贾家的叛逆。他愿意为共和国建设尽最大的能力,做一名受人尊重的工程师,只是可恶的美国鬼子,将战火燃到鸭绿江边,阶级斗争需要他穿上军装,成为公安战士,三个月接受苏联人的训练,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小时候在叔父的军营里见过,无非是射击、跟踪、绑架、擒拿等技能,说白了,就是学习如何做一个标准的特工,这在他纸一样纯白的心灵里留下了挥不去的阴影,总是觉得学无致用,专业荒废,理想成为泡沫,前途渺茫,人前不敢发牢骚,在多情的妻子面前无的顾忌。好在善解人意的妻子温柔宽厚,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妻子是美丽的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悲喜交加的美丽大眼,水汪汪的,是那么的明亮,端庄的五官,婀娜多姿的苗条身段,典雅的气质。他爱妻子,所做的一发都为了她,不忍心让如花似玉的妻子含着泪水相送,更不愿妻子再为自己忧郁,坚持妻子留在家中,自己赶往南下的火车。
贾怀顺利到达香港,后又辗转到了爪哇岛、吕宋岛、日本神户等地,那段时间,与妈妈、姐姐等人相聚,生活在一起,他感到无比的温馨,只是不习惯那种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寄生虫似的生活,凭着他海外特殊的关系,天才般的敏捷,查到了那座地下金库的准确地点。解放军摧枯拉朽,使国民党政府来不用撤走金库,地点就在江苏省徐洲附近,台湾当局也没有忘掉这笔财产,将此作为支持地下潜伏人员搞破坏的经费。贾怀不仅查到了金库,而且顺藤摸瓜,破获了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受到了公安部的嘉奖,罗瑞卿部长亲自给贾怀颁发奖章和证书。
贾怀最想见到的是妻子洪莉,当洪莉赶到北京,见到分别三个月朝思暮想的妻子时,他竟像孩子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又是唱又是笑,手舞跳蹈比获奖还要高兴,将洪莉一把搂在怀里,羞得洪莉连忙让他松开手。
“你是我老婆,怕什么!”贾怀不理会,端详着妻子,依然是那么的俏丽,神采飞扬,红光满面,只是稍显发胖。洪莉紧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鼻子一酸,差点哭出了声,公安部的几位首长上前说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只是望着丈夫傻笑。
等大家走散后,她才拉贾怀拉到一边,小声地说:“妈妈……她老人家好吗?”
“好,跟你一样精神焕发,就是不住地埋怨,为什么不把你带到香港。”贾怀嘻嘻地说:“妈妈给了我们很多的礼物,回头我拿给你。”
“谢谢妈妈。”洪莉说:“你怎么不替我解释啊,我有工作走不开呀。将来我们解放了台湾,收回了香港,一定把妈妈接来好好伺候几年……”
贾怀轻轻一刮她的瑶鼻,说:“好,一切都依你。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真的不习惯那种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
“呵,你变成无产阶级才几天?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党支部根据你在香港的表现,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立了大功,已经讨论你的入党申请了,决定发展你为预备党员……”
“哦?”贾怀的兴趣却在另一个问题上,说:“我回来后,听说国家在长江产棉地区建了一批大型纺织厂,咱们是学纺织的,该我们大展宏图了,你知道我多么想听到纺织机器的轰鸣啊!”
“可我们现在的工作也很重要啊,为了国家的安宁,人民的幸福,我们牺牲了所学的专业,是值得的。”洪莉认真地说:“你想抱效国家的心情是能够理解的,对我们来说,铲除暗藏的敌人比什么都重要啊!别忘了我们是公安战线的战士,你即将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时刻为共产义的绚丽事业奋斗一切……”
“莉,你怎么跟我上党课了?”贾怀顽皮地笑道,一只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抚摸,另一只手指着胸前的奖章,说:“我可是为人民立下新功的。”
“你是该好好补课。嘻嘻!”洪莉被她触到痒处,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调皮,有这么多同志看着我们哩。”
“我们是夫妇怕什么!”贾怀低声笑道:“莉,你长好了,小蛮腰都没有了……”
“什么呀,”洪莉红着脸道:“人家有了嘛……”
“有了什么?”
“真笨!”洪莉低着着头,羞怯地说:“我们的孩子呀……”
“哇!”贾怀高兴地大叫道:“我要当爸爸了!”
同志们一起围过来,纷纷祝贺,贾怀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
晚上,贾怀告诉她自己的决定:“莉,我要把这个喜讯告诉爸妈,让他们也高兴。你知道吗,爸爸最疼的就是我,虽然我背叛了他们,还是他的儿子,现在老人家有孙子了,不知该有多喜欢!”
洪莉吓得一跳,急忙说:“你疯了!你不是不知道,隔着台湾海峡,怎么告诉他们?”
“是啊。”贾怀抠抠后脑,想了想说:“我有办法了。”
“你别胡思乱想,不要冒险。”洪莉感到自己身体在发抖,抓住他的手,劝道:“亲爱的,千万不要与海外保持任何联系,否则我们就会……”
“没什么呀,我只是发一封家信而己。”贾怀紧紧抱住妻子,不以为然。
洪莉苦口婆心地相劝,外于兴奋和快乐之中的他就是听不进去,洪莉非常担心往海外写信的后果,心里的忧郁再度升起。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政治家和高级特工,性格中的单纯和固执决定了他只能成为一名科学家,以他的特点,去做学问会更安全些。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她和贾怀走到一片黑暗之中,紧紧地握住贾怀的手,突然一阵寒风吹来, 吹开了相携的手,互相在黑暗中寻找,近在咫尺,就是不能牵手,急得她大声哭喊,他怎么也听不到,她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她被惊醒,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再看身边的贾怀,睡得是那么的安详,她预感到了一种不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