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菜的情结
昨天去石斗村蔬菜市场,发现苜蓿菜上市了,遂以三元五角钱买下一斤,却勾起我无绪的记忆。苜蓿,众人皆知,皆识。可是当今青年人,却不知其然。苜蓿原产于欧洲各国,远在汉武帝时代张骞出使西域,从大宛带入中国内地。苜蓿是一种多年生植物,可适应各种土壤条件种植,它本是牲畜的上好饲料,但人亦当蔬菜食用。据医学观点,食用苜蓿,可为人治疗多种疾病,可见它本身含有多种益于人体健康的生物元素呀!
惊蛰过后,万物复苏,苜蓿以坚强毅力悄悄拱破地皮,冒出鲜嫩的芽儿。便揭开了它那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柔弱脸盘,为大地披上了绿装,为春天争添了一份勃勃生机。
我对苜蓿菜独有情衷。记得小时候妈妈带我去舅家,在回家的路上她走进一块田地里,便蹲下掐起了苜蓿。那是五十年代单干时期,她说:“这是你舅爷家的苜蓿地,咱捎把苜蓿再回家。”一朵一朵刚露出苜蓿的芽儿,胖胖的,嫩嫩的,妈妈小心翼翼手掐那圆圆叶儿。可是,我象一只羊羔似的只顾欣赏着春天的温暖,这儿跑跑,哪儿瞅瞅,高兴地追赶飞舞的蝴蝶,又新奇的发现一只黄鼠从窝里窜了出来,我拼命追赶时却一溜烟跑不见了,可见童年的我是多么的好玩啊!此时妈妈已掐了一撩襟鲜嫩苜蓿叶儿,然后用手帕包好,我们母子一路高兴的回家了。那天,全家人吃上第一顿苜蓿菜汤面。想起那一股天然草香味,扑鼻爽舌,沁人心脾的感受,至今记忆犹新。
星移斗转,桑田变迁。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物资匮乏,食粮短缺。真是一个饥饿的时代。记得在那料梢春寒的三月间,社员们饿得发慌,挖野菜,挂树皮充饥。于是出现了偷苜蓿菜的风潮,后来生产队白天派专人看管,晚上轮流巡逻看护。其实轮流看护苜蓿的人,哪个个不偷,谁个不逮呢!那些人才是真正偷苜蓿菜的内贼。因为饥饿人人都是贼,谁也不说谁呀!可是抓住本村人上交大队,不是上会批判,就是无情斗争一通。若一旦抓住外村偷苜蓿菜的人,便痛打一顿了事,当时由此而还引发过人命事件。后来生产队想出新招,干脆每天派人撅一大背篓苜蓿菜,按各家人口分配以充饥食用。
谁知喂牲畜的苜蓿草,竟不知救活了多少人性命。在人民公社化时期,社员生活极度困难,春有苜蓿,野菜,秋有南瓜,萝卜充饥度日,挺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所以人们把那时称瓜,菜代,瓜(南瓜),菜(苜蓿菜)。用蔬菜来代替食粮,这就是对那时的真实写照,此话一点不假。
记得一九六三年农历二月,我家实在无粮下锅了,父亲只好背上旧衣服远去甘肃天水地区换粮。当时我祖父因饥饿而忧愁患病,病况危机,生命旦夕时,爷爷呼唤着父亲为全家人换回粮食,那是多么凄惨的期盼啊!一天晚父亲背着半装玉米远路而归,七十岁的爷爷终于见到自己的儿子。可是第二天午时,爷爷不幸撒手人寰,满腹忍受着饥饿,含怨辞世了。更让人寒心的是安葬那天,当然谈不上设宴招待客人,更无酒肉款待嘉宾,仅仅只做了两大锅苜蓿菜然面,亲戚朋客总算惶恐的吃了顿饱肚子饭,象大荒年抢吃放舍饭那样悲惨凄凉景象,就那样安葬了我祖父老人家!
清明时节,苜蓿枝叶生长得特别茂盛,它的纤维淀粉和叶绿素增多了。人们便根据各自的爱好习贯作各样苜蓿菜食品。记得母亲将生产队所分给苜蓿菜,在家变着法儿制作不同风味的食物和佳肴。用甘甜鲜美的苜蓿菜下面锅,无论你是吃捞面,还是吃汤面其味道感觉特好。即使用面粉做成苜蓿菜糊糊饭,其色泽黄绿淡素不仅好看,喝起来也特别香爨爽口。还用苜蓿菜糍绿面,糍绿馍,烙菜饼等。其实我最爱吃的还是母亲蒸的那苜蓿菜疙瘩。其方法很简单,首先把苜蓿菜多次用水掏净,沥干浮水,再撒少许面粉拌搅,以散而不粘为度。曾见有时还少许撒点调料粉,那样蒸出来的苜蓿菜疙瘩看起来墨绿,玉白色泽,团而不粘不黏为最好。然后再少许调些面盐吃起来粉嘟嘟,肉囔囔,香喷喷,有滋有味。真是既能包肚皮,又能耐饥饿的一种好食品。还用苜蓿菜在水里稍煮一下,捞出来切碎做成小菜,撒点盐,滴点醋,放调料,加蒜泥,辣椒面,泼些油即可。真吃起来具有香、甜、辣、酸、辛、五味俱全,犹如如香椿一般新鲜,使人食之香味无穷,既解馋,更醉人。
时值夏至后,苜蓿生长为成熟期。当你走进苜蓿地时,一眼望去那碧绿色,那紫蓝小花,如同无数闪动的星星,在微风中摇曳顾盼,随风吹来的是一股股沁人肺腑的小花草的幽香。记得父亲在生产队当饲养员,每天下午得去地里割苜蓿草。晴天推单轱辘车子,雨天背大背篓。一个夏季,他总是头戴一顶旧草帽,既能遮酷暑之热,又能避雨之淋。他蹲在地里右手握镰,左手捉草,只听得摖,摖,摖……,割草声,如同最原始的音乐为他伴奏着悦耳动听的曲子。习惯于沉默的他,偶尔也吼一两句秦腔,不经意间惊得鸟儿乱飞,蚂蚱乱蹦,兔子窜逃而去。地里的苜蓿草为他助兴般的摇摆得更是欢快。当割够一篓草时,他才松下一口气,从腰间抽出旱烟锅,装上烟丝,他一边吸烟,一边遥望九嵕山上的云彩,已是夕阳西下时分。便起身将青草一抱一抱装满背篓,压的严严实实实的。然后蹲下用双臂往背篓拌里一伸,拉上肩,左腿跪地,右腿撑起,猛使全身力气,背负一百多斤草背篓,猛然站立起来,转身还看一眼苜蓿收割的茬儿,然后才一步一脚地向村庄走去,回到自己多年工作岗位——饲养室。曾记得我有时也去帮父亲割苜蓿草,总不免稍些苜蓿花儿回家,让母亲好蒸顿苜蓿花疙瘩菜品赏,至今回味那香喷喷的滋味,仍记忆心田。
虽然进城居住几十年了,我对苜蓿菜的情结难以淡忘。我在市场买回点苜蓿菜,实为体味父母亲当年为了养育儿女们,背负蓝天,面朝黄土,默默劳作,不歇耕耘,勤俭持家,艰困度日之辛苦,含辛茹苦之情结,岂能忘怀!同时象我父母一样的父老乡亲,世代与贫穷抗争,为生存而顽强奋斗的精神,谨以此文激励儿女们,要珍惜当世的幸福生活。
2016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