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夜
文/杜永生
隆冬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盼望一场雪的降临后的欣喜。这不,这场雪契如心灵之约,如期而至。就在今夜。就在这个新年的第六个夜晚。漫天飞舞,轻盈曼妙。这是多情的、挚情的、深情的、至情的,感天动地、激奋人心。
我除了欣喜,还是需要出去感受的,是亲身感受、真心感受,需真情融入。出门前,家属一再提醒带一把伞吧。我说带伞干吗?她显得有些惊讶:下这么大的雪,你出去不带伞。我不在理会,随手关门的同时,只说一句,外面下的是雪。
出了楼,时间将近九点,空中雪花漫舞,鱼贯于楼道,显得徜徉恣肆,她们已经将高楼周遍矮小的房屋涂抹上了一层晶莹亮堂的雪白。没有一丝的风儿,这里的沉静、这个夜晚似乎就是雪花独自的舞台。
沿着巷道前行,很快便来到了大街上。街上那些昏黄的灯盏此刻已经成了雪花飞舞景致中的灯影道具,这样,我们就能充分地看清那雪花飘舞的身姿,确是那样的美妙,那样的轻盈。街上走动着的行人脚步匆遽,他们裹紧着衣领,低着头,是在尽力地不让这些雪花扑打在脸颊上,可是,雪花就像是个精灵,顽皮中纷纷地在他们的头顶上慢慢云集,尽管,人体的温度足于将雪花融化,可是,这些雪花似乎就这么执拗,一个劲地飘着落着。
因为白天的一场小雨,使得街道到处都是湿淋淋、脏兮兮的样子,这些雪花显然是不能生根的,她们再多么地密集,还是不能落地生根。因为,那些残存于地表上的雨水瞬间吞噬了她们,将她们一并溶解。没有生根的雪花似乎有了些许欣喜中的遗憾。难道不是?你看,她们那样的从从容容,那样的欣欣喜喜,却不能给阔达的街道添置上精彩的一笔。也难怪,即使她们是热情奔放的,可冰冷的水泥路面还是将雪花的柔弱与秀羸彻底湮灭。那些急匆匆的脚步,那些来回驰突着的车辆,就是这般肆意来回地碾压着,踏踩着。亮光光、寒森森的地面,你是找不到丝毫的雪花,只有那坚硬的路基和应景树木间还能逗留几许秀迈的雪花。
我顺着大街,走的缓慢,走着也是在观赏着、感触着,行走状态中的发现能及时反馈过来并由此而产生心灵的触动与憬悟。
街道两边几乎所有的门面没有打烊,照样经营着,虽然顾客不多,但店主还是把厚实的毛毡或硬纸板铺陈在门口,这样就防止了来往于店中的顾客可能产生的滑跤,透亮的灯盏,温暖的环境中,还是有憧憧迈迈的张张笑脸。沿途一家简陋的烧烤店里敞开着的门里向外漫溢着腾升开来的是热气、是浓烈的羊肉或孜然味道,没有任何取暖设备的空间里,倒是那些不断跳动着的焱焰的炭火,还有那些热情的食客将喧嚷的此起彼伏的声浪传送出来,却也有了几许温暖的感觉。
走到学校的门口,离孩子晚自习下课的时间还有五分钟。此刻,门前已经站立守侯的家长很多,他们撑着的伞在高悬着的路灯的映照中显得色彩纷呈鲜明亮丽,伞下,张张瞩目的眼神是平静的,由此可以看出,从孩子开学至今,他们每晚都需要这样的守侯。即使遭遇着风霜雨雪,也依然恪尽着一份责任。他们手中撑开着并作短暂停顿的伞为雪花的驻留提供了条件,尽管雪花的堆积是有分量的,可是,这种分量并没使他们感到沉重,因为贯注着的思想与眼神始终是冲着学校的大门。
须时,学校里传来了悠扬悦耳的旋律,孩子们已经下课了。大门外等候着的家长们开始下意识地向侧门前移动。孩子们琅琅莹莹的声浪由远及近,由近及前,他(她)们很有秩序的从只开着的一道侧门出来,看到他们的父亲或母亲笑容灿烂着并幸福的挽起手。我只是习惯性站在校门的对面等候着。女儿很快出得门来,像个欢快的小鸟,蹦蹦跳跳来到我的身边,却是一脸的惊讶:爸,这么大的雪,怎么没带伞?你看你的头发都湿了。我说:下雪又不是下雨。女儿不解。把女儿送到楼梯口,我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出去走走。女儿没说什么,她懂得像这样的雪夜我在家是呆不住的。
顺着宽展的大街,我一直往西。往西就是城郊。就是乡村。就是原野。去年的这个时候的第一场大雪,我就是这样一直往西,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充分地全身心地感受着雪夜里的静谧与美妙。缓缓地走着,偶尔有车辆倏地驶过,有匆匆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也有三三两两的是刚从饭店出来的,他们高声的说着酒话,或悠悠荡荡或歪歪扭扭的行进着,全然没有任何拘束甚或这样的行进是一种玩世不恭的形态。我快速地超出他们,并远离了他们。不觉间已出得灯火通明的城区,此刻,道路两边已经没有了路灯,视线显得有些模糊但不是黯淡。因为这是雪夜,有着玄妙莫测的暗光指引着你。这是条新修的水泥路,宽展笔直地向前延伸着。路两边都是两层的居民建筑物,显然,从各个房间里露出的均是温暖的光。不时地,有人推开窗户向外张望着,嘴里也不时地发出惊叹,哦。雪下的真大啊。有两间的人字房夹在楼房之间,显得更加低矮矬陋,这也就是“寸木岑楼”之间的差距吧。这家里有一孩童,就这么静静地爬在窗户上,支颐张望。我不知道他爬在窗台到底有多久了,我倏地有种感动,似乎看到了自己童年的影子。我很想走进他,可是这样的夜晚,是不合适的。我凝瞩不转:这个孩子是在思想着的,不管他想到了什么,我都认为那清澈的眼神里是遐想是憧憬。可是,他为什么不出来看看雪花呢?
走到了一片原野间,向前张望,道路在视线能及的200米处被夜掩覆。我没有向前,而是直接拐上了一条田埂路。仰望。天空是铅灰色的,周遭絜静无声。我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感受着这里的静谧与安宁。雪花纵肆随意的飘拂在脸上,寒浸浸、湿润润的,尽管此刻,我已经时不时地拭抹着从头发从额间渗溢下来的雪水,但,我还是感觉到,这些雪水是不含一丝杂质和虚伪的,难道这就是我与雪花的交流与雪夜的对话?难道她们有话要说,有情要抒?不管我的思绪多么丰盈抑或简单,我还是会去这样认为:雪花想说的、雪夜想抒的尽在其凛凛冽冽中。这是她们捎来的春天柳絮的幻影,是要把人间最后的季节装订成一册丰厚而深邃的纯一不杂。透过这漫天飞舞的洁白,倾听那静谧广阔间万物的心语,我的心境变得纤尘不染,也变得晶莹剔透。好象涤尽了久远的风尘,精神也素裹上了一层洁净的新装,那些缀集在心头的虚名浮利也顿即在一瞬间清零。
脚下就是一块油菜地。我想到了,这些被白天里的雨水洗涤了身上的尘埃后润泽鲜活起来的农作物,已经以自身的洁净迎接着雪花的洁净。她们同样是带着惊喜的张望以热情、热切的怀抱迎接着雪花的莅临。
雪落的声音,如花,开放在沃饶的大地。冷峻的夜空,雪花划破凝重,一群芳香的语言,撒满人间。雪花,她枕满了夜阑的扑朔,将自己最大的情怀投送到了广袤希望的田野。视线里,她们渐渐地用洁白的身体轻盈地覆盖在葱茏的农作物上,已是满眼的银装素裹,这些农作物啊,此刻像极了纯净的婴儿,恬静的香甜的沉睡在温暖的襁褓里。我忽然间大彻大悟:难道这些雪花是属于原野、村庄、穑地、植物的,她们在这里是可以覆盖的更深刻更广阔,存留的时间也可以更长些。哦!邃袤的原野、安宁的村庄、丰盈的穑地、蓊勃的植物,在殷殷切切的期待中终于得到了应有的的装扮和滋润。它们也一定会幸福地度过一个温润的雪季。(全文2781个字,于09年1月6日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