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打小我就喜欢雪。
由于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好几年不见下雪。赏雪、在雪中嘻耍的事情似乎成了一种奢望。没想到,在我上小学二年级的那年冬天,却破天荒地下了一场大雪,屋前屋后,满山遍野,一片雪白。时而,林中传出一声声噼啪的炸裂声,那是竹子和树枝被雪断时的声音。远处的雪,在阳光下,亮晶晶,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们在院里,欢呼雀跃,在雪地里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连家犬都在雪里打滚,发疯般奔跑,留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但太阳缓缓露出整个脸时,雪也开始慢慢融化。下午时分,已经完全没有了雪的影子,留下来的只有高大的树枝、翠绿的竹子被压断后挡住的去路……后来,才在父亲那里知道,这次大雪竟成了雪灾。此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雪。
那年踏上北国的大地时,与我亲密接触的是雪。刚下火车,扑面而来的是北国的呼呼寒风,踩在雪地上,孩时的情景便再一次浮现在我的眼前。从车站到部队,我四处观望,路边的柳枝随风飘荡,远处的雪山,似尖刀,似伏卧的少女,让人回味,令人遐想。
从那后,我们在雪地里训练,用雨衣、床单、脸盆,清扫院落的积雪,任雪花落在身上,落在毛帽上,有的留在上面,有的化去浸入衣服里……很多来自北方的战友,一个劲地埋怨,“我真不愿看到雪了,还得在雪中扫雪,还得洗床单,还得……”不知为什么,我却仰望空中纷纷飘落的雪花,任雪花落在脸上,浸入肌肤,一丝透人心凉的感觉,留在了心上。
清晰地记得,临近春节的那几天里,天空好似被捅破一般,鹅毛般大雪,持续了一周,时而狂风大作,把雪花吹到角落里,一堆堆,一幅衰败的景象,就连开饭时,都因狂风中伴着雪花,队伍由整体行进改为自行奔向食堂……后来的几年,下的雪都没有新兵时的那场雪大,于是,我再一次陷落在回忆里。
随着兵龄的增多,年龄的叠加,在下雪的时候,我却喜欢去踏雪。在存积深厚的雪地平淡静卧着,显示一片神秘,不知掩藏着深沟裂隙,悬崖巨谷,蓑草冰河,这是一派掩盖痛苦,抹去锋芒,用纯洁装饰的风景,冷峻又炽热。茫茫雪原,一如美好的开始,在它面前顿觉天地宽广,宇宙纯银,欲意弛骛荒野,求索上下。于是经不起它的诱惑,踏雪前进,壮一派行色,任你足迹在素缟世界前行,在一种静谧而纯白的氛围中营造一个自己。
一个人踏雪,可以随便走走,可以想起什么,也会忘记什么。迎春纷飞的小精灵,有时潇潇洒洒,有时也格外沉重。偶尔,衣领间沁入一片雪花,痛苦之火会感到雪花的爱。
雪落山野寂无声。踏雪的情致不只是听雪,也是读雪,写雪,读两串串不规则的脚窝,写长长的人生之路,歪歪斜斜的稚气,深深浅浅的蹒跚,踏踏实实的庄重,会使人回忆过去,又会憧憬未来。只有那吱咯吱咯的脚步声,在与你说些什么,倾诉着什么,这是不可破译的语言,这是人和大自然的对话,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声音,以至笼罩万物万簌。其实也不用破译,话语的极致是不说,答案靠身心感悟。
再后来,我又喜欢在封冻的界江冰上踏雪。冰上是雪,冰下是雪,就像未来有幸福也有艰辛。必须小心翼翼,稳步前行,一步一个脚窝,才不至于滑倒,冰上的人在行进,冰下的水在流动,流尽多少逝水年华,踏过多少岁月坎坷?细想想,人生也是这样,用厚实的足迹。去丈量人生每一个凝重的日子,会踏得更稳健,更有生气!
在边关几年,雪的影子永远印在我的心里,而我已将忠诚埋在雪地里,成为雪,让他滋润边关的疆土,生长出坚强的小草,壮美祖国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