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湾湖不会忘记!(之六)
原创: 伫立黄昏
——七十五师官兵围湖造田纪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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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照片由老兵叶金福、杨迎喜提供)
打住吧,别写了,不然收不了场,泗湾湖的故事谁也讲不好,泗湾湖的故事永远诉不完,泗湾湖水的颜色永远也澄不清。
五十年了,泗湾湖本已相安无事,只因我无意间喊了一嗓子,却引来无数战友的感慨共鸣,回音虽响自千里之外,但发自肺腑的陈诉,既清晰感人,又深沉凝重,品读着言辞质朴、句句虐心的留言,忍不住老泪,忍不住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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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湾湖不会忘记!》1一5我都看了,热泪直流。休息两天再写吧,也让我堵得难受的心,放缓一下;
泗湾湖虽没有战场的惨烈,却有常人无法忍受的艰难。大坝一天天增高,官兵却一天天消瘦;战友把青春热血洒在湖里,却把伤残带回故乡,陪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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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湖造田是我们无法抹去的记忆,酸甜苦辣,五味俱全。那批女兵都来自城市,进湖时只有十七、八岁,虽然任务比男兵少,却同样被肩上的担子压得直不起腰,我右肩至今还保留着厚厚的脂肪垫……虽然是女兵,却没有被照顾的特权。我那时是护士排长,看到姐妹心疼,看到领导心怕,两难的苦衷,谁人能知?幸亏后来我们被召回卫生科,参加拉练保障了,要不然,可能真就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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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湾湖不会忘记!》的作者说,会战官兵住在老百姓家里,是真的吗?我们659团可没这待遇啊!冬天住草棚,身下是铺板。下湖甩龙沟时,连续十六小时,才能啃上一块被一只只泥手传过来的凉锅贴饼子;夏天住马鞍子,蚊帐就盖在肚皮上,热醒了,身子底下的草席全被汗水湿透。割麦子时,为了赶进度,几次累昏,一镰刀下去,左手食指差点被砍断,缝了八针;胳膊吊在胸前,还要去炊事班帮厨!70年老兵真的最苦吗?不,最苦的是我们71年兵!因“9、13事件”停招一年,我们当了两年新兵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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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年正月初六,外边下着雨夹雪,全师开赴泗湾湖挖鱼塘,每人每天要完成12方土量。当时我在660团炮一连任指导员,全连百分之七十的战士鼻子都累出了血,那是人干的活儿吗?难怪当时流传:宁可去两山(云南打仗处:老山、者阴山),不能来泗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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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几段文字,只是我从战友留言中截取的一小部分,还有很多留言,不能一一转载,还有更多留言,并没有转到我的手头上。
留言的战友也许没想过,尽管每位去过泗湾湖的人都苦不堪言,却不能说自己最苦,因为,一茬一茬的七十五师人,只要进了泗湾湖,都会被“残忍“,这几乎成了七十五师的传统。
四十年前,我跟着师卫训队队长许海勤去泗湾湖参加夏收,因班长李秉厚家中有急事,我作为副班长,顶起了班长职责。不到二十人的卫训队,年龄也在十七、八岁,被高副师长派到金湖县粮站装卸麻包。一袋麻包二百斤重,装满麻包的汽车排成长龙……我们班的人都是新兵,也都是细胳膊细腿儿,我们从早扛到黑,却总是扛不完。汽车驾驶员都是老兵,他们开始还用打量的目光看我们,看我们这些新兵蛋子行不行,可是,当日薄西山,我们累得几乎都要跪下了,粮站的大门却依然关不上,因为还有十几辆汽车,等着我们装卸。老兵们不再看笑话,眼光里流露出同情。他们的连长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小声说了几句,于是,这些老兵脱了外衣,一拥而上,帮我们卸完了麻包。
这点儿小意思,有脸说吗?没有。跟全身泡在泗湾湖的老兵相比,我们只是蹲在湖边,洗了把手。
泗湾湖还撑死了一位战友。
某团一位新兵,由于平日伙食差,肚子亏空。赶上连队吃包子,几两重的大包子他一口气吞下十几个,饭后产生强烈的口渴,又往肚子里“咕嘟咕嘟”灌水,结果撑破了胃,让性命搁浅在泗湾湖;
泗湾湖还发生过投毒事件儿。
一位战士身轻力薄,挖土抬泥处处落后别人,为给自己找到表现机会,竟偷出仓库里的灭鼠药,放到炊事班的饭锅里,指望战友中毒后,由他来抢救,这样,他就能当上“五好战士”。幸亏炊事班长发现及时,才终止了这个荒诞可怕的创意,避免了一场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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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照片由老兵叶金福、杨迎喜提供)
泗湾湖的故事跌宕起伏,掀起的浪花早已超出了泗湾湖本身。
这一切,该责怪谁?
责怪哪位首长吗?他只是那个时代的执行者,否则,他绝没有如此狠心,去让他的部下“谈湖色变”;
责怪七十五师吗?七十五师是谁?不就是我们大家,我们自己吗?
责怪那个时代吗?那个时代不是至今还被很多人举拳捍卫并且无怨无悔吗?
怎么都无法责怪,要责怪,只能责怪两个字:“落后!”
落后就要吃苦,落后就要遭罪,落后就会让我们艰难困苦!
我不得不再次提到贺东久。
当我把《泗湾湖不会忘记!》一文转给久哥时,他对我说:“没有泗湾湖那片茂密疯长的野芦苇,我也许写不出《芦花》。
《芦花》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经典歌曲,在贺东久琳琅满目的作品里,说《芦花》是“万绿丛中一抹红“,一点都不过。可谁能想得到,这么好听的歌儿,竟是从泗湾湖里打捞出来的。
这等于告诉我们,泗湾湖虽给过我们痛苦记忆,也塑造了我们。很多人正是在泗湾湖的“冶炼“之下浴火重生,他们挺着坚强的躯体,带着坚韧的生命意志,从容迈向新天地,活出了自我的灿烂与绚丽!
半个世纪过来了,七十五师与泗湾湖的恩怨情结,该如何了断?
每年,很多七十五师老兵都会光顾泗湾湖。他们驻足徘徊、瞅瞅望望,却找不到一处落脚之地,每次都乘兴而来,又遗憾离开……
他们的子孙也都知道泗湾湖,有朝一日也会带着自己的儿孙,沿着父辈的脚步找到这里来,他们来了,瞧哪儿?奔哪儿?
给我们的泗湾湖立块碑吧,让我们一起来做成这件事吧。
数月前,我曾两进泗湾湖。农场一位姓龙的老兵对我说,你们徐场长虽然离休了,但他家门前的那两棵树,我们一直保留着;他亲手挖的鱼塘,我们也保留着。你们的酿酒厂,我们也没拆除……
这就是说,人家对七十五师与泗湾湖的情缘,不仅理解,也是尊敬的。
泗湾湖会不会给七十五师官兵腾出三尺黄土,供他们埋下一座石碑,让老兵们来到这儿,有一处掩埋眼泪的地方呢?
泗湾湖能不能在碑前开出一小块空地,让七十五师老兵与他们的家人来到这儿,有一处落脚歇一歇儿的树凉呢?
不管会不会、能不能,我都会把战友给《泗湾湖不会忘记!》的所有打赏,一直保存,直到有一天,让我有机会把它捐给泗湾湖,捐给那座石碑!
注:本文在创作中,得到了老兵唐旺才、郑志程、王人谓、杨迎喜以及很多老兵的支持鼓励,再次深表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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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树良老场长亲手挖的鱼塘前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