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部队34师的故事（19）：一位老兵谈当年“百万大裁军”的感想和亲身经历

 

《百万大裁军亲历记》

 

 文/阳三木（杨荣标）

 我是1969年3月10日，伴随着我国珍宝岛战斗的枪炮声而入伍当的兵。1982年9月，干了两年营教导员的我，被上级保送到南京高级陆军学校政工系学习。1984年7月，毕业回到了原来的老部队十二军三十四师一○一团，不久被任命为该团政治处主任，算是一个副团级军官了。 1984年这一年，军队历史上留下了三件不朽的重大事件：一是四、五月份我国取得了西南边陲老山、者阴山战斗的胜利和九、十月份的八里河东山战斗的胜利；二是十月一日举行了建国三十五周年大阅兵；三就是中央军委作出了裁军100万的重大战略决策。 就在国庆大阅兵之后一个月的十一月一日，中央军委委员们，包括十一个大军区和海军、空军、第二炮兵的司令员和政委在内，聚集在京西宾馆的会议厅里，正举行着军委工作座谈会。在这个会上，军委主席邓小平发表了一个九十分钟的重要讲话。邓小平在座谈会上说：“从哪里讲起呢？就从这次国庆阅兵讲起吧。我不讲这次阅兵如何，这次阅兵是不错的，国际国内的反映都很好。但我说有个缺陷，就是八十岁的人来检阅部队，这本身就是个缺陷。”

接着，邓小平触及了对在座的人来说最敏感的问题。即军队高层领导年龄老化问题，并由此讲到军队的体制改革和进一步实行精简整编的必要性。也就是在这次会议上，邓小平作出了世界大战十几年内打不起来的惊人论断，从根本上改变了许多年来我军“立足于早打、大打、打核战争”的指导思想，使我军从此走上了和平时期建军强军的轨道。 据此论断，邓小平又提出了军队要裁减员额一百万的设想。 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缔造的伟大军队，无论在国内战争和国际斗争中，都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赢得了人民的信任和国际的尊敬。1948年11月，在解放战争即将取得全面胜利的凯歌声中，全军各野战部队统一了编制序列，从一野、二野、三野、四野到华北军区五大野战军分别授予了从第1军到第70军的番号。其中，一野有9个军，二野有11个军，三野有16个军，四野有18个军，华北军区有13个军，再加上隶属于一野的3个西北军区独立军，整整70个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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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当时我国作出裁军100万（其中干部60万）的决策，主要基于以下四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判断世界大战一、二十年内打不起来，没有必要维持那么多的军队；二是裁军可以节省大量的经费支援经济建设；三是用部分裁减下来的人头经费，改善部队装备，提高装备现代化水平；四是通过“去新留老（留老部队）、去弱留强”，解决部队臃肿问题。当时，世界几个主要国家的官兵比例，美国为1：6.15，苏联为1：4.56，而中国由于机关庞大，后勤人员多，官兵比例只有1：2.45，部队臃肿不言而喻。于是，一个引起国内外舆论极大轰动的重大战略决策就这样形成了：1985年，成为中国的“裁军年”。  

根据精简整编预案，人民解放军三总部机关的人员编制比例将精减一半；原先的十一大军区精简合并成7个，野战军由原来的35个精减至24个（后于1997年再次裁军，野战集团军由24个精减至18个），总共要减少军级以上单位31个，精减师、团级单位4054个，三年内要精减兵员100万，其中将有60万军队干部退出现役，转业到地方工作。这一切，都发生在南疆的自卫还击战场还枪炮声不断的时刻，发生在整个国家经济、政治生活正进行大刀阔斧改革图新之时。 这是一次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立体振荡”、“全方位波动”，这是对一个庞大肌体实行脱胎换骨的“大手术”。这一次大裁军，几乎涉及每一个军人的进退去留，每一个军官家庭的实际利益都受到触动，这就使得这一大规模的精减整编显现出极其复杂的局面。 根据军委部署，从1985年初开始，百万大裁军方案正式实施。整个大裁军分三年进行，要求到1987年底全部实施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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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南京军区有三个野战军。裁军方案是全军区撤消一个军，每个军撤消一个师，每个师撤消一个团。于是，军区内裁掉60军军部和一个师，留下的2个师分别合编到1军和12军。我所在的12军，撤消35师师部和1个团，留下的2个团分别合编到34、36师，其中103团编到了我们34师。  

  我所在的34师，是一支久经考验的老部队。 其中，100团是个红军团，在抗美援朝中，涌现出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特等功臣伍先华和一级爆破英雄、特等功臣黄家富。六十年代，闻名全军的郭兴福教育法经验也出自该团。 另外的101团和102团，也都是抗战初期创建的久经考验、英雄辈出的老部队。解放战争时期，闻名全军的爱兵模范王克勤就出自102团，而我所在的101团，在襄樊战役中因表现突出、战果辉煌，全团记大功一次，该团七连分别在解放战争的羊山战斗、强渡汝河和抗美援朝的“618”战斗中，先后三次荣立集体一等功和特等功，该团二连在定陶战斗中被荣记特等功，该团六连班长张苟山和三机连副班长阎合成在淮海战役中，在无反坦克兵器的情况下，因用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炸坦克被评为特等战斗英雄。抗美援朝中还出了个首创坑道作业而被志愿军总部开现场会被全军推广而被授予“穿山英雄”的四连班长肖贵强。 如此看来，三个团都历史悠久、英雄辈出，该撤哪一个呢？100团是红军团，当然要保留。那101团和102团必须撤消一个团，撤谁呢？上级最后决定保留102团，把我所在的101团合并到100团。

于是上级决定，100团的团长仍是原团长楼永剑，100团的政委则由101团的政委胡升法去当，101团的副团长胡林到100团当副团长。101团的七连、二连、六连三个连队成建制地调到100团，一营部和市教导队合并改为102团的四营营部，九连改为师侦察连，一机炮连改为师工兵营筑城连，团特务排改为师后勤部勤务排，司政后机关和其余部队并入100团统一安排，该走的走，该留的留，该提的提。方案敲定了，怎么实施呢？当时，我团驻在周恩来总理故居的苏北淮安县城，团长孙德智已去老山前线实战见习，回来后就提拔到师里当了副参谋长，团政委胡升法当时在军文化学校补习高中文化。团里几位主管都不在，具体实施的担子，就历史地落在了参谋长冉义福、后勤处长杨川华和时任政治处主任的我这三个部门领导身上。按职责分工，冉参谋长主要负责兵员的处置，杨处长主要负责营房、营具和武器装备的清理移交，而我作为政治处主任，主要负责整个精简整编中的政治思想工作和干部转业的安置。 精减整编工作要做好，首先是思想政治工作要到位，不能因政治思想工作跟不上而导致部队思想混乱、纪律涣散，否则上千人的队伍就会成为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烂摊子”。于是，我经认真思考、准备，给全团干部战士作了一场题为“增强党性，严格纪律，确保精简整编任务圆满完成”的政治动员报告，从精减整编的伟大意义、精减整编的总体方案和具体要求进行深入动员，强调全团上下要严格政治纪律、严格组织纪律、严格工作纪律、严格财经纪律和严格保密纪律，并结合我团整编的实际，自上而下组织了认真的讨论，从而统一了各级领导的思想，稳定了干部战士的情绪，大家纷纷表态要坚决拥护中央军委的战略决策，自觉执行好五大纪律，保证部队思想不乱，物资不丢，国家财产不损，人员合理分流、妥善安置，物资装备归集完整、交接清楚。后来，我所作的这个政治动员的讲话稿，被指导全军基层政治思想工作的《政治指导员》杂志刊登在1985年第9期的头版上。 由于思想政治工作比较及时，司政后各部门领导严密组织，加上团、营、连各级领导责任心强，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又得到较好发挥，再加上那时的干部、战士爱军、爱公的思想观念深入人心，全团的精减整编工作有条不紊地得以开展。就拿我们政治处来说，哪些干部该留？哪些干部该走？哪些干部安排在当年转业？我们积极配合师干部科仔细分析、认真研究，并充分听取和征求意见，从而使干部留得安心，走得愉快。至于物资的清理，大到营房营具、枪支弹药、放映设备，小到文件资料、图书碟片，都一一登记在册，由专人登记，专人保管，专人交接，一切都那么平静有序，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至今回想起来都感到确实是不简单、不容易，特别令人欣慰、自豪！

公家的事顺利进行着，那我个人的进退去留怎么处理呢？这也是摆在本人面前不得不考虑的一大问题。当时，因工作需要组织上要我到100团去当政治处主任。胡政委也找我谈话，要我跟他一起过去。100团楼团长也打来电话，动员我到100团。100团的后勤处长厉和龙是我同年当兵的老乡，也打来电话劝我过去。但我考虑到，妻子是独生子女，岳父母身体都不好，需要照顾，劝她们来苏北随军又不愿意，所以我本人是不宜久留部队的。既然进行百万大裁军了，我团又被列入精编范围，不如趁机早点转业吧。否则，到了红军团去继续干，尤其是胡政委已是个在任五、六年的老政委了，一旦他提拔，搞不好主任、副政委一级一级往上顶，我又不知要干多少年？这样一想，我就下决心提出第一批转业的要求。 当师里领导听说我要求转业，开始时师里领导怎么也不同意，说：你千理由、万理由可以走，但有一条最大的理由不能走。你84年刚从军校毕业，年纪又只有34岁，年轻力强，正是部队用人之际，怎么能只顾小家而不顾大局呢？后来，我多次向领导汇报思想、说明情况，终于打动了师政委古热心肠那柔软的一面，勉强同意我在1985年首批转业。但是，当转业干部的计划名单报到军里时，军党委在审查中把我的名单剔了出来，明确指出：该同志不能走.理由就是上面讲到的那一条。 就这样，我首批转业的设想泡了汤。后来，师领导给我打电话，要我到师农场去当政委，我婉谢推辞了。不久，师里下了任职命令，叫我到师司令部直工科去当科长，主要负责师直属队通信营、高炮营、工兵营和特务连、侦察连、防化连、炮兵指挥共三个营、四个连队的军务管理和思想政治工作（军事专业训练由司令部各业务科直接抓）。 后来，我又经多次硬泡软磨，终于在百万大裁军的最后一年，即1987年底得以批准转业。转业后，被安排在金华市财税系统工作，直至2010年退休。

感谢作者供稿！（作者：杨荣标，为原34师101团政治处主任、师司令部直工科长。87年转业，曾担任金华税务稽查局局长，2010年退休）

好文章，欣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