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乖巧妹 演假戏出神入化
憨厚姐 恸真情撕肝裂肺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孤山,走起来却很要一会儿。路上寂闷,芦花就沿路讲起芦生和自己在这一带发生的趣事。每到一处一个故事,什么抓兔子、捉野鸭,摸鱼捞虾钓螃蟹,芦花讲得津津有味,海燕听得聚精会神。只惹得后面的人一个劲催促。
“昨天晚上你们俩还没有叽咕足哪?今天晚上接着好不好?”江婶笑着说说,“讲起芦生来就没完没了。”
“呃,两位漂亮表妹,我抱着小女伢呢!你们脚步迈大一点好不好!”德圆恨不能一脚跨上小孤山,他带来了些许打鬼粑,要送给多日不见的师父吃。
“走快点!听说小姑娘娘已经镀了金身,菩萨要镀金才灵呢。我们姐妹仨趁早去好好许个愿!我一家子下午还得赶回去呢。”苇香也催。
上得江堤,一阵阵春风迎面而来,江婶就打招呼:“德圆,不要让小女伢招了风。来,把我的围兜给她搭在头上。”说着江婶就把盖在一小提篮上的围兜抽下出,盖在德圆女儿的头上,那小提篮里放了些香纸炮竹。
“呃,表姐夫,等一下我和庙上的师父说话,为了表示尊重,我应该怎样称呼自己?我可要作好准备。”海燕突然心血来潮。
“嗨,尊他为大或者老,称自己为小就行了呗!小人、小徒、小的,哎,你就称自己为小女子吧!”德圆很认真地回答。
“哦——”
说着就进了一天门。上了那些台阶,启秀寺就出现在眼前,从里面传来一阵阵清脆的木鱼声。
“呃,妈,我们是先进香,还是先到各处玩?”芦花问。
“当然是先烧香拜佛,再到梳妆亭等处游玩。”
一行人就鱼贯而入。只见这庙堂里已经整理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恢复了原貌。神龛上烟雾缭绕,四处香气袭人。那小姑娘娘的佛像更是焕然一新——和蔼可亲,春风满面的佛首和露出的手臂已经镀上了金光。那慧圆师父早在蒲墩上手挂捻珠,闭目端坐。旁边一小和尚伴着他,有节拍地敲打着木鱼。
江婶就上香烧纸点炮竹,“来来来!都来跪拜,各人许自己心里的愿,莫要出声。”
几个人就轮番跪拜。海燕最后一个,极不习惯地学着前面人的动作。
“师父!我是德圆,前来看望恩师!这是三月三的打鬼粑,聊表心意。”
旁边敲木鱼的小和尚就上前,接过德圆手里的米粑,放在身后的一个竹筐里。
“老衲已不是小施主的师父,难得你一片好心!”那慧圆端坐着,纹丝不动,只开口,不睁眼。
“师父,您睁开眼,看我和我女儿一下,我就告辞了!”一向喜乐的德圆,忽然有些哀戚。
“阿弥陀佛!你已是还俗之人,与老衲早无任何瓜葛,不看也罢。去吧去吧,让老衲耳根清净。”
那德圆只好退下。
这边,海燕又上前:“老师父,您好!小女子给你作揖啦!”她记住了德圆的话,称自己为小女子。
“听女施主下江口音,是远道而来吧?”慧圆还是没有打开眼睛。
“正是!老师父明鉴。”海燕说。
“既是远道而来,想必定是有求于佛门,只管道来,老衲洗耳恭听!”
“不知师父这佛门圣地可收女弟子?”海燕这句话说得后面的人心惊肉跳,但又不好打断慧圆的话,只得且听下文。
“阿弥陀佛!看女施主青春年少,花容月貌,不会如此轻易看破红尘,出家为尼,想必是为一念之差,定有难解难分之情缘。你且道来,老衲为女施主化解。”
“小女子无意间做了罪孽之事,且伤害了我最亲的亲人!只求早入佛门,在佛祖面前洗却心中污垢,使灵魂得以慰籍,使亲友得以原谅!”说到此,海燕双膝下跪,泪如雨下。
“哦——善哉善哉!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老衲可修书一封,女施主带上前往‘莲花佛国’九华山,那里‘龙池庵’有老衲师妹,女施主去了即可了却心愿!”
一听海燕说得这么认真,江婶立即上前,一把将海燕拉起:“你这女伢是疯了吧?这么老远来,却是为了做尼姑,你这不是要齐凯姚兰的命吗?”
“海燕,你怎么啦?说得像真的一样,我心里害怕呢!”芦花把海燕往自己怀里拉。
“好妹子,你发什么神经?才来一天,是不是中邪啦?”苇香把怀里的女伢往德圆手上一放,“就是你这个小秃驴,非要送什么打鬼粑!这不,烧香惹鬼叫了吧!搭了你的腔都讨不得好!”
“真是,烧香惹鬼,晒谷惹鸡!”江婶说。
一行人就把海燕拖出了启秀寺大门外,朝山顶梳妆亭走去。
夜晚,江婶关门闭户,对海燕说:“只剩咱娘儿仨了,你说,你做了什么罪孽之事,非要削发为尼?”
“海燕,你今晚不说清楚,一家人都不得安生!”
那齐海燕起先低头无语,被芦花娘儿俩逼不过,就跑进芦生的房间,从她带来的旅行包里拿出她在船上准备的相片,默默地递到江婶面前。
江婶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这不是我家芦生吗?呃,怎么你们俩……”
芦花连忙接过来,一张张看了一遍,顿时脸色苍白,语无伦次地说:“这、这,是、在哪?你们俩?不、不会吧?”
不想海燕一把抱住芦花,大哭起来:“姐姐!我的好姐姐呀?我没脸见你和婶婶哪——”
老半天,江婶一再逼问,海燕才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出所以缘——
她说她退伍时候,同学请客,芦生去作陪。不想两人酒都喝过了头,不知不觉被人安排在酒店的房间里睡下了。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下身已见红,而且,她随身带的全自动照相机把这一切的都照下来了……
她声泪俱下,对芦花说:“姐,好姐姐!我知道,你和芦生哥哥从小青梅竹马,一往情深,两小无猜,发生这样的事,一定会伤你的心!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还能找对象寻婆家吗?唯一能解脱的办法,就是出家,一辈子不嫁人!要不,就让我去死……”
“唉呀呀!我那个剁头的,怎么干出这么蠢的事呀?”江婶连连跺脚。
此时,芦花一言不发,她狠狠盯了海燕一眼,回身把房门‘哐’地关上,就再也不理睬外面的人了!
海燕跟到门前,双手捶着门,一边哭,一边说:“好姐姐,你还是黄花闺女,将来寻了婆家一定被爱人捧着爱着,受到婆家一家人尊重,过幸福的一生!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那个江芦生,我怎么还有脸找对象呀?”
“滚!滚——”房子里传来芦花的怒吼声!接着,又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
“闺女,你别伤心,事到如今,怪你和我家那个剁头的也迟了。等明天芦花气消了再说,今晚到我房里睡吧。”江婶安慰海燕说。
第二日清晨,芦花早早起身,已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目光呆滞,面色憔悴,眼睛红肿,衣衫不整。她走到江婶屋里,面无表情地说:“去吧,去邱鹏家,叫他们把彩礼送过来……”
愣了半天神的海江婶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抱着芦花哭着说:“我的儿呀,你同意了与他家的婚事?”
芦花木纳地点了点头。
“好姐姐!我的好姐姐呀……”海燕也赤着脚下床,抱着芦花痛哭不止。
“海燕妹妹,从今往后,我就把芦生哥哥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他,一生一世……”芦花欲哭无泪。
“姐姐,你可救了我啦!我一定记住姐姐的话!”那海燕哽咽着,抱着芦花久久不放。
姐妹俩抱头痛哭不止。还是江婶脑子醒悟得快,她对海燕说:“事不宜迟!走,我们俩去邱政委家,让他们热热闹闹把彩礼送过江来!”
当日正午,一支由彭泽县人武部民兵组成的队伍,走在江北的江堤上,他们不是扛着平常训练的带刺刀的枪,而是高举彩旗、敲锣打鼓,抬着缝纫机,扛着自行车,捧着台式收音机和各种布料,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地走向通往小孤山下的江婶家。这支奇怪的队伍,招来一群群男女老少。大人放下手头的活,走近观看,眼睛里露出惊奇羡慕的目光。小孩则跟在后面,嘻嘻哈哈一路捡撒在地上的糖果。一阵阵喜庆的鞭炮声,从小孤山下传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