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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岛的呼唤——(第二部)

作者:葛风


【第十回】

椰树林 搞宣传军民同乐

茅草屋 斗色魔大快人心

  该死的雨季终于结束了,太阳露出了久违的笑脸,天空一片晴朗。椰子树林里,茅草屋前,成了老人和小孩欢聚的好场所。老人们,无论男女都捧着那粗大的旱烟竹筒,坐在树荫的空坦上,吞云吐雾,细细地品味着粗糙烟叶的味道。小孩子们则在椰子树林里追逐嘻戏,有的做‘牵羊’的游戏,有的像猴子一样爬上高高的树杈,在那里坐着,晃悠着瘦腿作看客。——这里仿佛已不是战场,四处一片欢笑声。

  这可是做宣传工作联系群众的大好时机。芦生,上士,余洪水三个老搭挡又来到椰树林,开始了各自的工作——上士挂上黑板,用生疏的越语宣传毛泽东思想,芦生吹笛子吸引观众,余洪水打开理发箱招揽‘生意’。

  孩子们围上来了,老人挪了挪屁股,面向这里。不知怎的,今天没有人找余洪水剃头,他耐不住清闲,就混进小孩堆里做起了‘羊头’,张开手臂,保护身后一串相互牵着衣服的‘小羊’,让‘买羊’的无从下手。

  不远处,年轻的女人们对中国年轻的军人们敬而远之,但也禁不住热闹的诱惑,就歇下脚,坐在树荫下,嘴里不停地嚼着槟榔,远远地朝这边观望。多年来,她们赤着脚甩着宽大的裤管,背柴挑水,走在崎岖的小路上,刀耕火种,劳作在田间地头。她们是各个家庭的主力军——男人们好多年前都到南方打仗去了,至今音信全无。战争使这里的女人们对男人已相当陌生了,多少年来,没听见过年轻男人洪亮吆喝的嗓音,没闻过年轻男人衣衫汗湿的气味。

  保留节目开始了,余洪水唱歌,芦生笛子伴奏。当唱到‘越南—中国’时,远处观望的年轻女人们纷纷围拢过来,跟着一起唱这首中越两国人民都熟悉的歌曲。她们欢快地拍着手,脸上露出难得的青春笑容。

  忽然,有一个身材苗条,皮肤白皙的姑娘走进圈子里,与余洪水一边唱,一边跳起舞来。她不时跳到芦生身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并做出邀请动作,想叫他一起跳舞。芦生微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宣传演出结束了,余洪水收起了理发箱说:“嗨!今天虽然没有开张,却玩得开心!”他擦擦一脸汗水,意犹未尽地说。

  上士取下小黑板,背在背上嘻笑着对余洪水说:“有漂亮姑娘伴舞,当然开心啰!”

  “你眼馋了吧?人家对你没有意思!没看见,那姑娘一个劲地在向芦生暗送秋波呢!哈哈——”他转脸向芦生说:“我说江芦生,你怎么老是走桃花运呢!”

  “洪水,你可不能乱说,影响军民关系这事可大了!”芦生很认真地说。

  正说着,刚才跳舞的那位姑娘忽然从芦生后面一把抢去芦生手里的笛子,撒腿就跑!

  “呃呃!怎么回事?她抢我的笛子干嘛?”芦生用求助的眼光望着上士,“快帮我喊一下!”笛子是芦生的爱物,何况那上面还系着芦花包的观音土!

  上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转脸向那姑娘望去——只见那姑娘已经停在不远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正摇着手里的笛子在向这边打招呼呢!刚才围观的大人小孩,簇拥在她身边,不停地鼓掌,显然是对那姑娘的行动给与支持。

  芦生急了,他迈步向那里追去,不想那姑娘拔腿又跑,不知何故,人们向这一跑一追的青年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别看那姑娘打着赤脚,可穿鞋的跑不过光脚的,她总是让芦生追不上,并在不远处停下来,挑逗地向芦生招手。芦生追得气喘吁吁气急败坏,他两手撑在膝盖上不由得叹出了声:“今天是不是起早了,碰见大头鬼啦!”

  终于,追到了一个小山坡的一座茅屋前,那姑娘一闪身进了去了。芦生仰脸一看,只见这茅草屋比其他的稍微宽大整洁,门口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他正想进门,不想里面却出来一男一女两位老人,手里端着小竹椅,拎着茶壶,倒茶递烟,热情地接待这位远客!

  芦生可不是来做客的!他用手比划着,要他们叫出姑娘,讨回笛子。可是两位老人听不进去,也用手比划着,不知道什么意思!就这样,三个人在那里比划了半天,各说各的,谁也弄不清楚谁的意图!

  上士和余洪水也跟上来了,芦生像找到了救星,赶紧叫上士去跟两位老人说。那知道叽里咕噜说了半天,那上士却捧腹大笑起来,芦生莫名其妙:“咳咳,怎么说?你傻笑干什么?”

  那上士笑出了眼泪,忍了老半天才正经地说:“你现在好了,你已经成了这家的女婿!我可管不了许多!”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抢了我的东西,还要捉弄人,简直是蛮不讲理嘛!”

  “走走走!我也说不清楚。赶明儿叫翻译专门来处理这件事吧!”

  “那,我的笛子呢?”

  “现在要不回来啦,明天再说吧!赶紧把这事向连里回报吧,否则可要出大事了!”

  第二天一大早,连长指导员带着翻译和芦生来到抢笛子的越南姑娘家。翻译满脸堆笑地仔细问这家人,那姑娘为什么要抢芦生的笛子,并且没有交还的意思?两位老人说出的话,却让人哭笑不得。原来,这里有一个传统的风俗习惯,哪家的姑娘要是看中一个小伙子,就可以抢他一件东西,那小伙子要是一直追到姑娘家,说明他也喜欢上那姑娘了,姑娘家的大人就会出来热情款待准女婿。要是根本不追,姑娘就会自动把抢的东西还原。江芦生对那姑娘穷追不舍,正合那姑娘的心意,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姑娘竟是‘越南—中国’这首歌曲创作者杜润的亲妹妹杜凤。杜润是越南著名的军旅作曲家,他妹妹在这一带也小有名气。杜凤看见芦生笛子吹得那么好,有才有貌,竟动了芳心!从昨晚开始,杜凤知道她看中的人要打‘退堂鼓’,已经哭成了泪人!

  现在芦生才知道,为什么那姑娘要抢他的笛子?为什么有那么多越南老乡为他(她)俩鼓掌?为什么那姑娘跑跑停停笑笑?“哦——原来如此!”他不禁好笑。

  “笑你个头!从明天开始,再不准你出来惹是生非啦!好好地给我在山沟里呆着!长得漂亮不是你的错,出来惹是生非你就大错特错啦!”连长把芦生轰出了茅草屋。

  翻译费了好多口舌,差一点讲得喉咙冒烟——从中国部队纪律,从两国关系,从中国的婚姻法,甚至谎说芦生已经结了婚,那越南姑娘杜凤才把笛子还给了指导员。一家人还提了一个苛刻的条件,要芦生做两位老人的干儿子,并且每天必须来他(她)们家做一件事,否则不愿罢休——要告芦生损害名声,调戏妇女!

  “你看看你惹的祸!”回来时,指导员对芦生又爱又恨。他还告诉说,友邻部队的一位通讯员,被一个越南村庄的妇女关了十几天,回来时只剩下皮包骨头。吓得芦生直伸舌头!

  “好好帮人家做几天事,等那女孩情绪稳定了再说。哦,我让炊事班的上士一起来,这座小山坡那边可能就是苏联军队的营地,你们挑水打柴时注意不要越界!”指导员吩咐芦生。

  下半夜,山下的雄鸡刚刚叫了头边,芦生就醒了。他在窝窝铺里辗转反侧,一肚子窝火还没有消掉。回想昨天的事,都是那笛子惹的祸。他从垫草里摸出笛子,真想把这个惹祸根源甩得远远的,但芦花的模样立即浮现在眼前。摸摸那个小红袋,里面的观音土好像有些回潮了。他不由得又久久地抚摸这两件东西,想起与芦花一起快乐相伴和同甘共苦的日子,肚子里的气顿时烟消云散了。他把笛子和观音土贴在胸口,不知不觉就又睡着了。

  “江芦生,江芦生!快起来,指导员叫我们早去早回。”是炊事班的上士在喊。懵里懵懂的芦生一骨碌爬起身,跟着上士就走。

  天色蒙蒙亮,椰子树林的雾气还没有散去,两人身上感觉有些凉气。“跑步走!”上士说,“只当是早锻炼吧。”两人就迈步朝晨曦初照的小山坡跑去。

  刚跑到杜凤家的茅草屋边,就听见大门敞开的屋子里传出两位老人的哭叫声和捶打门板的响声!上士和芦生赶紧跑进去,不禁被屋里的情景惊呆了!两位老人满身伤痕衣衫不整地坐在杜凤房门口的地下,无力地捶打着房门。房间里不时传出杜凤的尖叫声和一个男人粗壮的喘气声。

  芦生和上士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两人不约而同:“一、二、三!”用肩膀撞开了房门,只见一个像猪一样的男人正光着身子紧紧地把披头散发的杜凤压在床上企图施暴,任凭她拳打脚踢也不松手!两人赶紧上前,一人抓住那人一条胳膊,紧紧地把他按在地上!是他?!芦生发现这五大三粗胸口长满卷毛的的人,竟是他们有线三班遇见的自己还跟他对过话的那个高鼻子棕头发苏修军人!

  这时,杜凤走过来,狠狠地在那人的脑袋上胸口上踹了几脚,只听他像猪一样哼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弹了!杜凤又找来绳子,让芦生他俩把那蠢猪双臂捆了个结结实实。一时间,两人愣在那儿——他俩都知道事关重大!

  “怎么办?”芦生问上士。

  “你说呢?”上士问芦生。

  正当两人束手无策的时候,杜凤的两位老人踉踉跄跄从大门外带进来许多越南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七手八脚把那蠢猪拖出了大门,往他脸上身上泼了一盆又一盆脏水。那蠢猪醒了,挣扎着爬起来,老半天分不清东南西北,在人群中乱撞一气。上士进屋把他的军装找来,塞在他被捆绑的手上。那蠢猪甩掉一脸脏水,才认清了方向,就灰溜溜地朝小山坡那边跑去。一群高举着扫帚竹杆树枝的越南小孩在后面追着喊着笑着。

  第二天,杜凤搀扶着她老娘老爹来到连队驻地,向中国军人千恩万谢。本来想在乡下躲避美机轰炸的他(她)们只好又回河内去了。临走前,杜凤拥抱着芦生亲切地说了好多话,芦生一句都没有听懂。余洪水问上士,上士说杜凤说的是:“中国哥哥!我真喜欢你,我会永远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