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话亲情 姐和妹不见其人
问冷暖 母与女但闻其声
余洪水果然给家里写信,写给他叔叔余大船,说芦生在部队乱说西天,自己要背处分,差一点还连累他余洪水。
一大早,那余‘副主任’就骑着自行车赶到江婶家,把‘浅水塘’的事一说,煞有介事地对江婶和芦花说:“……在部队哪能像在家里,要看领导的脸色行事!现在好了吧,指导员连长都因为他受处分了。连累我家洪水事小,得罪一大片人事大,你家江芦生还能当几天兵!?”
把这一老一小两个女人吓得惊慌失措,江身拍手跺脚,芦花眼泪汪汪。
“这可怎么办?赶紧写信给芦生,叫他时时刻刻要紧眨眼慢开口!哦,说这些现在是不是迟了?”江婶说。
“我哥哥也是,自讨苦吃。我们现在怎么办?远水解不了近渴!”芦花一脸愁云。
“办法到是有一个,就是——”余大船故意卖关子,欲言又止。
“唉,余主任,事到如今,你有什么办法,赶紧说出来听听!”江婶恨不得把余大船肚子里的话掏出来。
“反正是为了芦生他们好,我就直说了吧!这个办法是——叫芦花立马拍一份电报给她爸爸。芦生他们是在南京军区当兵,刚好属他管辖,让他部下好好关照这两个孩子。”
“这……怎么好意思惊动齐凯?”
“你这个妇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等芦生摘掉帽徽领章卷铺盖回家,你哭都来不及啦!”
“妈,我去!不就是拍份电报,又不是写七品文章。我马上去镇里邮电局!”
芦花见风就是雨,把红围巾往颈上一围,就要出门。
“我带你!”那余大船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追。
“不用,你上前走吧!”芦花说。
一阵阵江风迎面掠过,芦花感到一丝丝凉意,她不由得把围巾向上围住半个脸膛。远处,江心洲芦苇荡往日一层层白色的芦花已被江风扫落,好多苇杆纷纷倒下,那里没有了往常浩瀚的气势,给人几分凄凉的感觉。
忽然,江风送来一阵洪亮动听的男高音——
“花儿没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
这歌声打破江边沉静,使芦花不由精神一震,抬头寻声望去——
原来是邱鹏正兴蹦蹦向这边走来,只见他手里还拿了一个玻璃相框。
两人不期而遇,都显得格外兴奋。
“邱鹏哥,你这是去哪儿?”
“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镇里。”
“我去你家。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啦?”邱鹏举着手里的相框说,“上次送你回家,看到你那张大照片没处放,我就想给你做这件事,把它挂在墙上。”
“哦,那你,那你去我家交给我妈吧。”
“你不跟我去?”
“我有急事。我要去拍份电报。”
“拍电报?给哪里拍电报?”
“给南京军区后勤部。”芦花很认真地说。
“哈哈哈!你说什么?你,就你!给南京军区后勤部拍电报!?你没有吃错药吧?你没有发高烧吧?”邱鹏简直莫名其妙,不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乡下女毛孩的嘴。
“真的,邱鹏哥,我去给我爸爸拍电报。我哥哥在部队出事了,叫我爸爸关照关照!”
邱鹏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哎哎!你给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芦花把前因后果一一说出后,那邱鹏还是一头雾水,老半天理不出头绪。
“你是说,南京军区后勤部长是你亲生爸爸?”
“啊。”
“你是说,姚兰,姚科长是你亲生妈妈?”
“啊。”
“那——那你还留在这长江边的小孤山下干嘛?”
“我哥哥去当兵,我必须留在这里照顾我妈妈!”
“你这个妈妈不是你亲妈妈?”
“嗯。不过,比亲妈妈还亲!”
“芦生不是你亲哥哥?”
“嗯。不过,比亲哥哥还亲!”
“哦——原来如此!”邱鹏仿佛大梦初醒。
“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我说芦花呀芦花,你,你叫我怎么说你!”
“我要走啦!”芦花把围巾围紧,“你先去我家吧。”
“呃呃——等等!你那个电报不能乱拍!”站在那里愣神的邱鹏忽然转身一把拉住了芦花,“也拍不出去。”
“怎么?你不要我耽误时间了。”
“走!去我家,让我爸爸亲自给你妈妈打电话!”
“嗯,果然像姚兰姚科长!”一见面,邱政委就这样说。
“爸爸!你快帮帮忙,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吧!”邱鹏在旁边迫不及待。
“姑娘,你别着急喝口茶,慢慢说给我听!”
当芦花把‘浅水塘’的事说完眼泪跟着要往下淌的时候,邱政委猛然站起身:“这、这简直是乱弹琴嘛!毛主席早就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你哥哥因为是有文化,才救了那五六个战友的生命,应该嘉奖,应该立功的!怎么反而得罪人连累人呢?部队肯定是出于其他原因。不要紧!姑娘,不打电话给你妈妈爸爸,你哥哥也不会有什么事。电话嘛,我还是要打一个,告诉他(她)们你现在的心情。”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喂——请问找谁?”
“你是——姚……?”
“我是齐海燕!是姚兰的女儿。”
邱政委赶紧捂住话筒,转脸对芦花说:“齐海燕?你认识不?”
“是我妹妹。”芦花小声说。
“哦!”他对话筒里说:“我是彭泽县人武部政委邱有田,找姚科长有话——她女儿芦花在我这儿!”
“什么?芦花!我姐姐,好呀好呀!赶紧叫她接电话!”里面女孩的声音听得出很激动。
“叫你来接——”邱政委要把话筒递给芦花。
芦花迟疑着,看着那话筒,好像它烫手。
“快点快点!怎么搞的?!快让我姐姐接电话!”
电话里,那女孩在发脾气。
邱政委只好把电话硬塞在芦花手里。
“喂——,你是……”芦花小心翼翼对着电话说。
“我是海燕,是你亲妹妹!姐——你怎么还赖在那小孤山下,你是不是要把我们想死呀?!”
“我……”芦花不知道怎样跟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妹妹说话。
“我们一家三个人都是军人,家里没有人驻守,就等着你来啦!”
“妹、妹妹,你也当兵了?”
“是呀!你要是再不来南京,我就带一个班的人来抓你啦!咯咯咯!”那边传来爽朗的笑声。
终于,那话筒被人夺走了,接着,就传了姚兰的声音——
“喂,是芦花吗?”那声音虽然有些生疏但是那样亲切。
“妈,我是芦花……”芦花不由得眼泪哗哗。
“有话慢慢说,是不是想我们啦?你的钱够不够用?”
“妈——我哥哥……”芦花哽咽出声,说不下去。
邱有田赶紧接过电话,把事情的来由从头到尾说了一边。
“哦——知道了。老齐最近要下去检查部队装备的情况,我叫他有机会了解一下那个情况,叫芦花那孩子放心!老邱,让芦花接电话——”
“妈,谢谢你和爸、爸爸!今年过年我一定去看你们!你们的被子暖和吗?要不我给你们打两床新棉絮来?我们这里盛产棉花,妈——”芦花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不用,你自己照护好自己就行!我的乖……”那边电话里好像传来一阵咽泣声。
中饭是邱鹏一家人请芦花吃的。邱鹏妈一个劲往芦花碗里夹菜:“姑娘,你以后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直接到我们家来,反正路不远,过江就是。叫邱鹏来回接送你!他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当邱鹏送芦花去江边码头时,邱鹏妈对邱有田说:“你总是说邱鹏这孩子像无头苍蝇,我看他挺有目标!芦花这姑娘不错,家庭背景好,以后要是做了我们家的媳妇……”
话没说完,就被邱有田打断:“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你那是黄鳝想吃天鹅肉!明年送他去当兵,到部队去锤炼,免得到处瞎胡闹!”
码头上,芦花和邱鹏迎风而立。
“我送你过江吧?”现在反而是邱鹏在芦花面前有些拘谨了。
“不用,你回去吧。”芦花要把相框接过来,她的手却被邱鹏顺势握住。
“芦花,我想问你一句话?”见芦花没有反感,邱鹏有了一点点胆子。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干嘛!”芦花没有发现邱鹏的脸色有些窘迫。
“你和江芦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蹊跷!我是他妹妹,他是我哥哥嘛,什么关系?十里八乡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那将来呢?”
“将来也是。”
“哦,那就好。芦花,你说我对你好不好?”邱鹏把芦花的手捏得更紧了。
“好!除了我哥哥,你对我最好。”芦花单纯地说,“你怎么啦?把我的手捏疼了!”芦花抽回了手。
“芦花,告诉你吧!自从在小孤山上见到你,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总是想你,一天见不着你,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掉了魂,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也做不成!”
“哦,是不是我害你得了相思病吧?嚯嚯,你也太没有出息啦!”芦花显得很坦然笑嘻嘻地说。
“我原来并不知道你是高干的女儿吧?在这以前我就对你好是吧?现在我觉得你迟早要离开乡下,要到南京去,迟早是大城市的人。像你说的,你和江芦生永远是兄妹关系,所以我觉得,只有我们俩才能建立那种关系。”邱鹏越说越激动。
“我俩建立什么关系?”
“恋爱关系呀?”
“哦!我明白了,从一开始你就对我起了心思。”
“也可以这么说。”
“邱鹏哥,你孬,你傻!趁早收回这种想法吧!凭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伢找不到,非要为我得相思病?!要知道,我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就是到了南京,也还是这个土巴拉叽的样子!你值得吗?”芦花开始认真起来。
“我是认真的芦花!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
“我没有文化,没有教养,粗手大脚……”
“我情愿!”
“唉!我说你怎么死心眼!邱鹏哥,我要不是看你人好,我要骂你!”
“骂吧!打是亲骂是爱!”邱鹏有一把拉过芦花的手,恨不得把她揽在怀里。
见邱鹏不开窍,芦花只好使出最后一招——
“邱鹏哥,我老实告诉你吧——”芦花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早就是江芦生的人啦!”
“啊!?”邱鹏两眼圆睁,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了拢,“你骗人!刚才你还说你和江芦生永远是兄妹关系!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江芦生是那样的人,不相信你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丑话说到头里,不要因为我一个乡下女伢得相思病!”
渡轮“呜——”地一声在催人上船。
“邱鹏哥!老人们常说,良田美女年年有,你把眼光放长远些!我永远记得你对我的好!”
芦花上船了,邱鹏还愣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