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驯怜子走斜路人穷志短
得志人费心机为富不仁
半夜时分,余洪水从昏睡中醒来,“妈——”象在家里一样,他每天早上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喊妈。
余洪水是个孝子。他的孝是继父老子打出来的。人说:雨后天的日头,继父老子的拳头。他恨继父,因为继父不仅打他,还打他的病恹恹母亲。但是,家里又离不开继父——他是家里全劳力,靠他挣工分养活全家——母亲、自己和弟弟。
余洪水非常爱自己的母亲。他日夜梦想自己有朝一日能挣大钱,养活母亲和弟弟,把狠毒的继父赶出家门。
从小记事起,家里就很穷,孤儿寡母,艰难度日。一家人三张嘴要吃,却只有一双手做事。看着哥俩饿得皮包骨头,娘实在撑不下去,只好招夫养子。那继父是这一带方圆十几里出了名的懒汉,正经事不会做,也很少下大田干生产队的活,而网鱼捞虾偷鸡摸狗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吃了上顿不管下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整天驼日头上顶,望日头下山。
近些日子,凭着余洪水的叔叔当上了‘副主任’,他改了些毛病,倒也能下大田干活,虽然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只要一出工,却也能挣个整劳力的工分。
即使这样,家里也断不了穷根,还是缺衣少食。所以,余洪水不想在学校“停课闹革命”,回家带着弟弟,跟队里的老弱妇残一起下地干活,瓣玉米,捡棉花,挣些工分。
冬天,继父老子说:有衣多寒,无衣少寒,逼着单衣衫的哥俩冰天雪地里拾棉杆,挖芦根。一到吃饭,望着桌上偶尔才有的荤腥,继父老子说:少吃多有味,多吃味不多。只让哥俩夹一两下。他知道,继父老子是用这些‘穷人的哲理’在捉弄自己,说到底,也就是命运在作弄自己。他想,有朝一日,自己有钱有势,也要好好作弄作弄别人。
母亲常说,一日无钱,世界无份。所以,余洪水不只一个晚上梦见自己捡到金蛤蟆,梦见天上往自己头上掉钱。寒冬腊月,被窝里冰凉,正如老娘揶揄自嘲的那样——
早上一痉(斤)肉,
晚上肉一痉(斤),
一日两餐肉,
没见过肉尝薪。
他还是老早就钻近冰凉的破被窝,盼望一整夜都能做发财的美梦。‘功夫不负有心人’,的确,他也因梦见自己发了大财而笑醒过好几回。
这一回,发财的机会终于来了!自己一举两得,锯下了小孤山启秀寺小姑娘娘的佛首,既破了四旧,扫除了迷信,又有可能拿到金条。在余洪水看来,扳到那女菩萨,卸下她的头是大快人心的好事,谁敢说不呢?!那佛首里如果有金条只不过是自己的‘战利品’!谁都不敢保证,里面千真万确有金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否则自己会后悔的,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他没再犹豫,下定决心,用了两个晚上用刚锯条锯断了小姑神像的颈部。不想,正想取下佛首时,被芦生兄妹撞见,幸亏是夜黑灯暗,幸亏是一对胆小怕事、夜晚出来偷情的少男少女。
余洪水当时是这样想的,所以他胆大包天,一口吹灭了本来就随时要熄灭的菜油灯,抱着那佛首就窜出了庙后门,直把那兄妹俩吓的魂飞魄散!
他暗暗庆幸自己抢到了彭泽县红卫兵的前面,拿到了佛首。但是,把佛首藏匿何处,余洪水却费尽了心机。
像猎豹好不容易捕获了一只羚羊,它想尽办法要别的肉食动物摸不着、够不上一样,就把羚羊拖上了高高的树上。余洪水把佛首埋在江心洲,只能是暂时的,是权宜之计。所以他趁天黑,把那佛首从江心洲挖出,装进布袋,人不知,鬼不觉的背进家门,放在后院的棉杆堆里——这才是安全的地方。
眼下,最主要的是怎样打开佛首,取出里面的金条!这样就能一举挖掉祖祖辈辈的穷根,使老娘能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他坚信,现在离那个日子只有一步之遥,那里面一定有他最希望得到的东西。
最便捷的方法,当然是从德圆的师傅处找来钥匙,就能唾手可得,而不费吹灰之力。可是,看来此路不通——那个老和尚顽固不化,嘴咬得铁紧!他不得不在考虑另外的方案:一、高温溶化;二、钢锯锯开。前者风险太大,条件也不行,保不定纵然化开了,金条和青铜也融化了在一起。看来只有用后一种方法了,尽管可能花费的时间要长,但却是比较稳妥的方法。
现在,当务之急是到镇上去买小钢锯和锯条。如果镇上没有,那只得过江,到彭泽县城去买了。
“啊!妈——我这是在哪里呀?我要过江,我要到彭泽县去!”朦胧中,余洪水睁开眼,惊异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觉喊出了声。
“余队长,你现在已经是在彭泽县,是在彭泽县的医院里!”那位赤脚医生被余洪水喊醒,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别动!你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哦……”余洪水这才想起自己被黄蜂蛰了的事。那黄蜂为什么要这么狠狠地蛰自己?难道是菩萨在报应,在惩罚?!按道理不是,无产阶级是无神论者!要么,是自己的命运要发生根本性的转变,不然,怎么会心想事成,自己居然会不知不觉已身在彭泽县城了呢?,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
“我好了,我要起来!”
穷人的命不值钱,余洪水好几次挣扎着要起来,都被都被赤脚医生软硬兼施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