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小孤山俩兄妹情窦初开
启秀寺一毛贼胆大妄为
花台上,几丛秋菊簇拥着的那株葡萄很怪——两根连理藤刚纳了地气就相互缠绕着,你紧贴我的肌肤,我嵌进你的骨肉,似爱和恨的交织,象死与活的纠缠,直至蜿蜒到竹架,展枝吐叶,铺成一片绿荫,结出了一串串珠儿,才竟相伸出一根根鲜嫩卷曲的蔓儿,欢快的翻过一堵照墙,攀上蓝天白云下的这座寺庙——小孤山启秀寺的瓦屋顶。
金秋时节,这葡萄熟了,晶莹剔透。原先,到小孤山游览进香的善男信女们都要向主持和尚讨几颗吃——沾点仙气,图个吉利。相传这葡萄是用观音土培育的,老年人吃了会修心养性,行善积德,修桥补路,栽花造林;年轻人吃了会相亲相爱,不舍不弃,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这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
多少天来,白天香火断绝,晚上寂静无声的小孤山,今晚却响起一阵阵脚步声。那声响从天门洞的石阶一直向上。脚步声处,月光照着两个人的身影顺着石阶移向启秀寺,在葡萄架下的隐影中,那两个身影忽地不见了。
“甜不?”一会儿,那葡萄架下,传出一个少女的轻声细语。
“不,好酸。”月光从葡萄架渗下几点光亮,照见一个少男靠在照墙上,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那——吃这颗。”少女上前一步,把两指夹着的一颗透亮的葡萄象鸡啄米一样往男的唇边一挤,那水灵灵甜蜜蜜的肉珠儿就滚进了他嘴里。
“嗯,这颗甜,真甜,芦花,我这一串咋酸呢?你吃一颗试试。”
叫芦花的少女接过来,摘下一颗,往唇边一捏,那葡萄肉就连汁掉进小嘴里。她品味着,不由蹙了一下细眉。
“也甜嘛。”她狡黠地一笑,“喏,芦生哥——”就从嘴里努出那颗肉儿,叼在唇边。
少男犹豫片刻,轻轻吮住芦花湿润的双唇,用舌尖接过那葡萄肉儿,“唔,不错,真甜!”
“你哄人你哄人!本来是酸的!”芦花手捏成拳往那个男的胸上捶。那拳头举得老高,落下来却是轻轻的。
“真的,过了你的嘴就甜呐。”叫芦生的顺势握住那娇嫩的胳臂,一个温柔的身子就紧紧偎进了他的怀抱。
照墙下,这一对倩影久久地依偎着。
“芦生哥——”良久,芦花发出声音。
“嗯?”芦生一手抱着芦花,一手抚弄着她额前的刘海,注视着她晶亮的双眼。
“我俩的心事,小姑娘娘该知道吧?”
“啥心事?”芦生故意问。
“装傻!今晚我俩都吃过葡萄了,你还装傻。现在,我们去向小姑娘娘许个愿,好不?”
“好,听你的。”芦生助兴地答应。
“走。”芦花拉着芦生的手,向庙堂走去。
启秀寺里的佛龛上,一盏菜油灯在风中摇曳,四处若明若暗,显得那样破败,凄凉。佛龛后,小姑娘娘的佛像端坐着,仔细看去,除了衣服布满了灰尘,发髻松散枯黄外,脸上倒还是栩栩如生,春风漾溢。
“跪下来嘛。”芦花摁下芦生,自己也并排跪下。两人双手合十闭目静思,各自心中想着要说的话:
——小姑娘娘,请您保佑我的芦生哥念出书来,将来吃国家粮,拿国家钱。保佑芦生哥走江走水风平浪静,平平安安。保佑我们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小姑娘娘,您若真灵验就保佑芦花妹有朝一日与她的亲生父母团聚,保佑她能寻个好婆家,有个疼她爱她的好丈夫。
忽然,只听“噗”的一声,神龛上的油灯熄灭了。接着又是“啪”地一响,是油灯摔落在地的声音。刹时间,庙堂里一片黑暗。只听“噔噔噔”一阵人的脚步声,从庙堂响到侧门外。
俩人惊呆了!芦生一把搂过芦花说:“别,别怕!芦花……”
“哥,是、是菩萨显灵了吧?”芦花全身哆嗦着,紧闭着双眼,把头偎进芦生怀抱。半天,她缓过神来,惊恐地抬头四周看看,小声说:“哥,咱们走吧。”
“好,慢点……”芦生慢慢睁开眼,正要转身离开,蓦地,他的眼光停在佛龛上——刚才还好好的小姑娘娘的佛首不翼而飞了!
“呀!小姑娘娘的头呢?!”
芦花回头一望,果真,昏暗里,小姑娘娘已成无头佛像,那半截身子好象还在轻微地摇晃。
“快走!”芦花一把攥住芦生的手,紧张得快吐不出气来。俩人慌慌张张跑出寺门,踏着月色,跌跌撞撞沿着石阶往下跑。
月光朦胧,夜色苍茫,回首望去,长江绝岛——小孤山还是那样静静地婷立
在江边。只是退潮季节,江北堤岸下的沙滩已与小孤山脚连在一起了。
俩人气喘吁吁跑过沙滩,跑上江堤。忽然,芦花一屁股坐在半坡上,“歇会儿,我脚吓软了……”
“快回吧,妈会着急的!”芦生说。
“不,夜校还没放学呢。”芦花懒洋洋地拉住芦生的手不放,俩人就顺势并排躺在草坡上。
原来,芦花是趁上夜校时机,约芦生上山偷葡萄吃。夜深人静,不易被人发现。在村里,在众人面前,他们可不敢这么亲近。
“对了,芦花,”芦生抚弄着芦花有些湿润的两个小辫子说,“刚才,你那么诚心,在小姑娘娘面前许了什么愿?”
“你猜。”芦花紧抓着她哥的手,狡黠地笑着说。夜色下,她那双大眼忽闪着,漾溢出幸福的光。
“我猜不出。”
“我想许的愿吓跑了,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芦花还在卖乖。
“怪,刚才小姑娘娘的头怎么忽然不见了呢?”芦生心有余悸。
“是小姑娘娘显灵,责怪我们吧?”
“不会,小姑娘娘菩萨心肠,一定会保佑我们,怎么会怪我们呢?”
“是不是贼哟?”
“啊,有可能,听说那小姑娘娘的佛首是青铜铸造的。不过,那又能值几个钱呢?”
“算了,哥,别再想这事了。”芦花侧身搂住芦生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地说:“哥,从今晚起,不管是福是祸,是苦是甜,我永远不离开你!你看——天上月亮出来了,”她闪着泪花,指着月亮,“她为我作证!”
月亮从云缝里探出头来,照见芦花把她纯贞的少女之吻深深印在芦生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