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未路之二十一——堕入爱河

作者：燕怛

为加快铁跌抢修，成汉忠也参加抢修，没有机械，全靠人力，工人学生知道他有伤，不让他干，他却说：“多只青蛙，多四两力。”

众人捧柴火焰高，群策群力威力大，几百人拉枕木，抬钢轨，铺基石，不到两个小时就抢修完毕。试车之后，车站领导向铁路局报告，约半个小时之后，一列从南驶北的列车缓缓通过，中断了几十个小时的动脉又恢复了畅通。

成汉忠也觉得该启程南下，铁路同志为实现诺言，请他同回岳阳市，到车站登车。

一直跟着成汉忠的岳英生怕他跑了，走到哪跟到哪，要求同车回岳阳。铁路上的同志看出这个漂亮姑娘十分在意成汉忠，恨不得把成汉忠拴在腰带上，不断自称是他女朋友，而成汉忠也没有否定，会意一笑，征得校长同意后，允许她同车返回岳阳。

成汉忠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天马行空，独来独往，本不想有个女孩子跟着自己，这极不方便。但这个姑娘皓齿明眸，笑靥十分可爱，笑声银铃般清脆，柔软的语气让他无法鼓起勇气拒绝，有她那莺啼般的声音伴着他的行程，就不会寂寞，世界也变成五彩缤纷，绚丽多姿；有她的关怀照顾，成汉忠由衷地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被关注，被爱怜的快感和愉悦，长这么大，遇到的人那么多，就是自己的母亲，也没有这么让他牵挂，视线中不能没有她，否则就会失落。他喜欢跟她交流，听她畅谈。虽然他们之间，永远都是她的话多，他只是一位忠实的听众，但他喜欢这样，微笑着耐心地聆听她喋喋不休，滔滔不绝的唠叨，眼里充满柔情笑意，能伴陪着如此美丽的姑娘，此生足矣。成汉忠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以前在汉剧楚戏里看到这种情景，还感到好笑，认为天下哪有这种事，纯为文人编撰，现在这种心境与感觉从天而降，让他有点神昏颠倒，不由自主，心里痴迷，犹如喝了蜂蜜一样甜。从施工现场回岳阳，用了一个多小时，这一个多小时跟她在一起，对他来说犹如翻过雪山，涉过草地，蓦然开阔，眼前春花绚丽，春光无限，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美好，心里的阴霾一扫而光，压抑多年的心情蓦然开朗，脸上呈现出少有的笑容。

到了岳阳，铁路局领导的接见，市里领导的接见，与车站军代表的会谈，与工人、学生们见面，他都能做到从容镇静，游刃有余，似乎又回到了西流河镇搞盐、调兵山作战时的心态，那种自信，特别富于感染力，让岳英心花怒放，为自己揽到心仪的白马王子而欣喜若狂，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车站领导的安排，声明不住宾馆，不吃宴席，非要拉成汉忠住进她家。

铁路局领导奇怪：人家解放军路过彼岸阳，有家也在东北，怎么跟你这黄毛丫头扯上关系？

岳英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能有？天涯无处不芳草，英雄四海皆为家。昨天他救了我一对侄儿，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爸妈、我哥嫂早就等不及了，你们这个接见，那个谈话，还有没有完，给他自由吗？”

车站领导在铁路局领导耳边说了几声，铁路局领导哈哈大笑：“好好！岳英同志，你就代表表我们岳阳人民，好好款待人民英雄，我派车送你们回去。”

军代表也笑道：“老成，你这身行头上门可不行，来来，我这里还有一套新军装，我送给你。”

穿上新军装，岳英又特地带他去理了个发，刮了胡子，一下子展现出英俊威武的形象，姑娘是越看越爱，脸儿潮红，心都醉了，痴痴地望着她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成汉忠轻轻地一刮她瑶鼻：“傻了？像个小苕货。”

“你才是大苕货！”岳英一点也不嘴软，立刻抢白，又嫣然一笑，这回成汉忠更加高兴：“搞了半天，你听得懂汉口话。”

“两湖方言是一家。”岳英白了他一眼，又有些差涩说：“这都不懂，还当英雄。”

成汉忠觉得有趣，逗她说：“岳英同志，真没想到，你还会害羞？”

“不许这么叫我。”岳英小声道：“我小名叫英儿，你以后就叫我英子，我喜欢你这么叫。”

成汉忠故意拖长音喊道：“英子——”

“你坏！”岳英“扑哧”一笑，轻轻地挽起他的手，脸上扬漾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初次登门，我是不是要买点礼物？”成汉忠口袋里还有从监利县委领的一笔钱，对湘境习俗不太了解，很是认真地问。

岳英“咯咯”笑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当兵的心还挺细，不算大老粗。现在解放了，不兴旧社会的那一套，不过，给我爸妈的东西不能少，免得老人说你们共产党人不讲人情，不懂民俗。”

岳英陪他上街去买礼物，都是一些糕点水果之类的东西，抢着付了钱，成汉忠要把钱给她，她脸儿红红地说：“我们之间还用算得那么清楚？给爸妈买东西，你的钱，我的钱不是一样吗？”

成汉忠不傻，听出话音，呵呵一笑。两人买好礼物，乘铁路局领导的车回到家，车进小巷，惊动了全巷子的人，都出来看热闹。岳家父母亲被突如其来的英俊客人吓得一跳，不知来头，看到女儿与那个军人亲呢的程度，不由得目瞪口呆。倒是两个侄儿看到成汉忠，认出是昨天救自己的恩人，欢叫一声“叔叔！”扑了过来，那别是侄儿，更是对成汉忠有一股天然的亲近感，那亲热劲别提有多足。岳英的哥嫂闻声迎出来，见到成汉忠就要下跪，成汉忠连忙拉住他们：“大哥，大嫂，你们这是干什么？”

街坊邻居好奇，问这问那，岳家门前挤满了人。岳英十分自豪地宣布：“这位解放军同志就是昨天救小刚、小花的恩人。”

岳英父母如梦方醒，赶忙上前，拉住成汉忠的手：“感谢你，解放军同志。”

成汉忠微笑道：“大叔大妈，这是我应该做的。不用谢了。”

岳英父亲拍拍成汉忠的肩头，拉着他：“走，我们进屋喝茶。”

敏感的母亲把女儿拉到一边，悄悄地问：“英儿，这个人是不是你自己挑的姑爷？”

“妈，别说得那么难听。”岳英脸儿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苹果，娇嗔地否认，把那礼物塞到妈妈手里，但那表情却分明是承认，说：“这是人家送给您的礼物。”

当妈的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死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你敢自作主张，看你哥不打断你的腿！”

“他敢！解放了，谁敢打人，我告人民政府去。”岳英一点也不示弱，这时哥哥嫂嫂走来，很是惊讶地说：“英儿，我们找遍全城，也没有找到恩人，你怎么领回家来了，还有小汽车送，这是怎么回事，你莫非认识他？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一点准备也没有。”

岳英母亲在一旁哼哼道：“要什么准备，本来就是一家人！”

哥哥嫂嫂没有明白，岳英搂着母亲：“妈，您真好！”

岳英妈妈吩咐哥嫂道：“你们别傻愣着，快去打酒割肉，招待贵客。”

成汉忠特别喜欢那两个孩子，男孩热闹，女孩内向，便跟他们玩了起来，讲故事，玩游戏，不亦乐乎，就连岳英都吃惊，这家伙，堂堂的解放军连长，驰骋疆场，八面威风，铁血钢胆，怎么也会有童真的一面，跟孩子玩起来，如此投入，如此认真，那么开心，那么虔诚，让人大跌眼镜。不过这更让姑娘芳心怦动，更具好感，能爱孩子的人，心肠一定好，一定是侠胆柔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成汉忠真实的一面，她觉得邀请他到家完全正确。

谁也没有想到，当天吃过晚饭后，成汉忠突然旧疾发作，疼得伸不直腰来，岳家人急忙叫上一辆人力车，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寒水浸骨，加上疲劳所致，休息几日就没事，不用住院，也不需要吃药，请“家属”们放心。成汉忠突然病倒，不得不推迟南下，倒惊动了岳阳市有关领导，派人前来探望，本要安排成汉忠去岳麓山休养，岳家人坚决不同意，尤其是岳英父母坚决要把成汉忠留在自家，直言不讳地说：“汉忠将来就是我们岳家女婿，不住自己家，去给国家添麻烦，这像话吗？”

市领导不方便阻止，同意成汉忠住在岳家，将慰问品送往岳家，成汉忠也顺水推舟，顺理成章地在岳家住了下来。

岳英干脆请长假，不再去上课，成天陪着他，怕他寂寞，教他学文化，陪他散步理疗，也听他讲战斗惊险故事。她一对玲珑剔透的宝贝侄儿更是一放学就缠绕在膝下，如同亲密家人一般，尤其是岳小花，更是留连忘返，让岳英哥嫂都有几分眼红妒忌：我们家孩子怎么会跟这个湖北佬这么好！

成汉忠本来有饮酒嗜好，几餐不喝腰间就会酸胀，浑身不舒服，因为岳英不喜欢酒味，更不喜欢成天醉醺醺的男人，成汉忠自从住进岳家，就没有再喝过一口酒，因为心情愉悦，情绪高涨，竟然腰间一点事也没有，不由得心里自嘲，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足以改变一个养成的习惯。他是一位闲不人，稍好一点，就要下床，到处找活干，岳家环境在岳阳市不算太差，生活殷实，用不着他劈柴挑水，干体力活，岳家父母也不许他出门觅活儿干，叫女儿形影不离地跟着他，他到哪就跟到哪。岳英乐于执行这个任务，见到成汉忠要干活，立刻阻挠：“你还是伤员，不能干活。这活我们干。”

成汉忠住在岳英的闺房，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床铺，整洁而雅致，除了布娃娃，就是各种书籍，还有少女特有的小饰品。成汉忠住进来后，不敢乱动人家少女的东西，但环境清香优美，让他心旷神怡。岳英搬去与母亲同住，到了晚上，成汉忠才能一个人安静一下，独立思考，心里十分喜爱这个聪明透顶，又有些泼辣的湖南姑娘，一时半刻都离不开她，到了水乳相融的地步，一会见不到，眼神就会有些乱，注意力就会走神，心不在焉，东张西望，表现出某种焦虑状态，他在心里己经认定这就是自己的妻子，但他绝对不想做人家的上门女婿，更不想留在洞庭湖畔，伴随着美丽的姑娘，做一个无所事事的平庸者，如果不去找部队，历史问题永远不能澄清，社会也不会承认他那段辉煌的历史，组织上甚至不承认他的存在，因为部队上报的英烈名单中，他的大名赫然出现，每当想到这些，他就躺不住，浑身发冷，脊背发凉，坐立不安，恨不得马上出发，告别岳英那温柔甜美的笑容，回到部队。

那天吃过晚饭，回到房里，他开诚布空地谈了自己的想法。

岳英却不以为然，小嘴一撇，轻轻一笑：“其实我舍不得你走，我爸爸妈妈也喜欢上了你，他们也不想放你走，你要真走，我就随你走到天涯海角，我可不想天各一方，牛郎织女，那不是我的性格。现在国家大兴土木，百废俱兴，蓬勃建设，到处都需要革命青年，像你这样有觉悟的革命军人，哪都需要，汉忠哥，咱们别找部队了，安心养伤，然后报名参加家乡建设，那也是为人民服务嘛。”

“我只有找到部队，才能建立个人档案，有了档案，组织才会承认我存在呀。”成汉忠耐心地说：“英子，这个袍袱压在我心头好几年了，一日不搬除，我一日就难以抒眉开怀，我干革命近十年，始终把革命利益放在道位，政治生命高于一切，好在现在解放了，我想尽快去找到部队，至少要让我的老战友、老首长看到我，证明我还活着，不是烈士。”

“要去，就带我一块去，你休想甩掉我！”岳英俏丽的脸蛋变得坚毅，说：“我作为你的家属，对你的身体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辈子谁也挡不住！我明天就去学校办缀学手续，陪你去广西，你可不能欺负我呀，我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成汉忠连忙摇头：“不行，路上颠沛流离，十分辛苦，吃不饱睡不好，如同行军打仗一般，我怎么舍得让你吃这种苦？”

“汉忠哥，你能心疼我，我太高兴了。”岳英开心得“咯咯”直笑，依偎着他说：“我们之间，永远我要占上风，我可是有名的无法无天的疯丫头，班长那些男同学，谁也不敢惹我。”

成汉忠只好让步：“那也得征求你爸妈同意，否则我岂不成了人口贩子，拐跑了岳家这么漂亮的女儿？”

“不是你拐的，我做证，是疯丫头死心塌地跟你走的，”岳英有些痴醉，脸儿更加红润，钻到他的怀里，嫩脸儿紧贴着他满脸胡碴的下巴，无限娇柔，深情地附在他耳边说：“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就在这里睡，好吗？”

成汉忠心里怦怦直跳，紧张得大气不敢出，双手不知是拥抱她，还是抚摸她，策手无措，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不行，英子，我们没结婚就住在一起，这要传出去，会让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我不管，我偏要！”岳英提高声音说：“除非是你不喜欢我。”

成汉忠的手落在她漆黑的辫梢上，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女神，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辈子跟你的缘分早就注定。不过，现在真的不行，别说这是在你家，我不能老人难堪，就是凭良心也不允许这么做，我要对得起你的这份情谊，好好珍惜……”

“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人。”岳英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怦！”门被推开，闯进侄儿小刚，张望地喊道：“我叔叔呢？叔叔 ，有人打我！”

岳英赶紧坐起身来，扭转身去，整理衣裳。

成汉忠打量着小刚，满头是汗，神色慌张，有些生气地说：“看样子你是打了败仗，谁这么大胆，敢欺负我侄儿！”

“你要干什么？”岳英连忙扯住他说：“小孩子闹得玩，大人别掺合，你别当真，无原则地袒护孩子，”

成汉忠冲她一笑：“我自有主张。”然后对小刚一挥手：“走，带叔叔去为你报仇！”

岳英摇摇头，这家伙怎么如此护短，不过内心亦有一分欣慰：我岳家的孩子，他肯维护，就没当成外人，对这对奕生的孩子，他疼爱到了宠爱的程度，何况有人敢动手打小刚，这还了得，还不会去跟人家拼命呀！她忧心忡忡地跟在后面，去看过究竟。

小刚与同学们在湖边草地上踢球，几年高年级的学生强抢足球，其中一个大块头还把小刚推倒在地，踹了一脚，小刚受了委屈，在同学们面前丢了面子，满心委屈，垂头丧气地跑回家搬救兵。

几个赶走小刚等人的小学生们有些得意，突然看到小刚领来一名解放军，害怕起来，不知是逃走还是留，怔怔地望着。

成汉忠看到那个大块头的孩子，拍了拍狐假虎威的小刚，问：“是那个肥家伙打你吗？”

“就是他，把我推倒，抢走了足球。”小刚咬牙切齿，跺着脚要冲上去。成汉忠一把抓住他：“回来，他们人多，年龄比你们大，块头比你们大，你要想战胜他们，靠什么？”说着成汉忠指指自己的脑袋说：“开动脑筋，好好想一想，怎么样以智取胜，让他们口服心服。”

小刚眨了眨眼睛，不明白成汉忠说的什么意思。

成汉忠笑道：“你们在一起玩，他们是不是用蛮力抢走了你们的球？”

小刚及同学一起点头。

“你不会把球再抢回来？”成汉忠说：“小刚，去下战书，就说跟他们踢场比赛，谁输了谁退出场地。回家做作业。”

“叔叔，我们踢不过他们呀。”小刚嘴巴一下子就噘起来，满脸的不高兴。

“这不要紧，关键是战术要对路。”成汉忠把小刚等人叫到一边编成一排，讲解如何穿插掩护，他讲的大都是军事术语，孩子们很容易理解成足球战术，频频点头，小脸儿露出了笑脸。小刚虎生虎气地去下“战书，”要跟那些大孩子打比赛。那帮孩子看到成汉忠，吓得不敢乱动，连球都不敢踢了，直瞅这边。这会听到小刚提出比赛，不禁放下心来，露出傲慢的笑容来：“我怕你们输得回去把妈妈叫成姐姐！”

“谁输谁赢还不见得，说不定你们回家逮爸喊哥。”小刚嘴不饶人，这点跟他姑一模一样，讲好条件：“谁输了就得让出场地，把皮球还给我们。我们输了，这个球就送给你们。”

大家划出一个小场地，用书包堆成“球门，”比赛就算开始，果然，高年级的学生仗着人高马大，横冲直撞，根本就没有把低年级的小刚等人放在眼里，几下就带球到了球门前，拨脚就射，无奈力大脚臭，没有准头，踢得不着边际。轮到小刚这边控球，按成汉忠的布置，一个盘带，三人同时推进掩护，不停地跑动换位，这让对方感动眼花缭乱，不知该防哪一个，盯住带球的小刚，他将球分给别人，再去围堵时，球又到了另一个小伙伴脚下，累得那几个大个子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哈着气，跟不上节奏，比赛成了一边倒，球门不断被射穿，小刚这边大获全胜，欢呼得直跳。

岳英悄悄地走上前来，拉住成汉忠的手，说：“刚才真的吓我一跳。”

“你不会以为我去帮孩子们打架吧？”成汉忠反问道。

“这奇怪吗？你恨不得把小刚当亲生的儿子，他们受了欺负，你还不会去拼命呀！”岳英笑道：“现在我懂了，你的心不在儿女情长上，就连足球，你都要运用声东击西，围点打援的战术，我放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带我同行。”

成汉忠还想说什么，岳英掩着小嘴说：“这不能怪我，你太优秀，听说广西女子特别开放大胆，别让多情的壮家女儿把你的魂勾去，我得盯住你，嘻嘻！”